,备前宰相
秀家的话没头没尾,引起了家臣的热议,以至于秀家刚刚回到临时住宿的屋敷,冈利胜与明石景亲就来了。
冈利胜着急忙慌的说道“殿下,犬山馆到底发什么什么事情?我怕平内太年轻没有听清楚殿下说说,所以亲自来询问殿下。”
明石景亲则开口说道“本家已经是横跨濑户内海的大大名了,权中纳言是有什么怨言吗?”
秀家喝了口茶才回复道“三件事,第一是要回去准备征伐四国的事情了,我曾经和家臣承诺,讨伐德川家康后悔让大家休息一段时间,如今看来是要食言了。”
“封赏的事情会在四国平定之后,一起赏赐给本家。”
秀家知道这个事情不可能瞒太久,索性和自己面前的两位老臣坦白,让他们早做准备,另外作为此战出力许多的宇喜多家,上级没有给与封赏,也有可能引发人心动荡,秀家索性直接将原因和盘托出。
两人听了秀家转述原因,原来是这件事情,纷纷松了口气,冈利胜甚至摩拳擦掌,要大战一番的表现。
秀家见到他们的样子,奇怪的问道“国之大事,一在戎,二在祀。我怎么看你们好像对战争这件事这么轻描淡写?”
俩人交换了一眼,明石景亲笑着说道“我们很荣幸能够在主公麾下做家臣,当初老主公病故,将主公托付给我等辅政,许多豪族都以为宇喜多家风雨飘摇,谁知主公虽然年少但是谋略非凡,我们也相信宇喜多家会在主公的带领下越来越强。”
“就是啊,讨伐长宗我部这种事情,对于主公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吗?”冈利胜在一旁插嘴道。“主公,那么第二件事情是什么呢?”
秀家沉默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句说道“第二件事和带三件事其实可以合在一起看,其中之一就是春宫亮会在不久后隐退,家中谁人能够总揽政务,你们可有推荐?”
“春宫亮要隐退?”冈利胜有些吃惊的问道“可是冈山来信,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这个原因,是父亲大人的意思。”秀家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就要说道第三件事情了。”
“今日父亲大人询问我婚配情况,想要为我找一良缘,我于他说了清姬的事情,被父亲大人否了。在知道是春宫亮以家臣的身份替我寻找的婚事之后大发雷霆,准备让他切腹,最后还是在我劝说下改为隐居了事。”
秀家说道这里也是叹了口气,对于这个结果他也颇为无奈,花房正幸当时也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并不会知道织田家会垮台,猴子会上位。
他所看到的是织田家即将统一天下的大势,作为织田家下属的大名,选择与公卿联姻绝对是不二的选择,是在后天下太平为之的生活铺路。
作为笔头家老,在主公年幼无人教抚的时候,代主公考虑开枝散叶的事情本就是应有之义。
谁知世道变得太快,现在秀吉作为秀家的养父,抓着这个婚姻没有经过父母同意,花房正幸私自替主家决定婚姻大事,有僭越之嫌为由要处罚于他。
花房正幸这个事情,说他冤枉吧确实也冤,说他不冤吧,法理上看确实是他惹出的麻烦,现在秀吉拿着把柄要处罚他,他只能认下。
两人听完这个消息都是一阵沉默,小白菜来到冈山已经3年了,与诸位家老也比较熟悉,其中的的原因他们也是清楚的,当初为秀家求取公家女的主意本就是众人合议的决定,如今却要花房正幸一人背锅,也是让两人一阵唏嘘。
良久之后,明石景亲先一步说道“权中纳言否了主公与公家的婚事,可有为主公另择良配?”
“确实找了,羽柴美浓守的长女菊姬,今年9岁,约定13岁时与我婚配,为我正室。”
“这是好事啊,美浓守与本家关系本就不错,其又是权中纳言的亲弟弟,是羽柴家中的第二人,羽柴家子嗣不盛,虎松少主本是主公的同母弟,如今主公又于美浓守联姻,正是亲上加亲之举,可保我家万世昌隆。”明石景亲兴奋的说道。
“于本家而言确实是好事,只怕此事对主公名声或有损害啊”冈利胜在一旁说道。
“此事不用担心,父亲大人说此事由他去和菊亭中纳言去谈。”秀家一本正经的说道。
听到秀家的解释,冈利胜并没有高兴起来,反而叹了口气说道“羽柴家风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恩?”“恩!”听到冈利胜的表述,两人都发出了感叹词,只是其中的意义有所不同。
“美作守这是何意啊?”明石景亲好奇的问道。
“萨摩守不知道吧,此前有一位羽柴家中,有一位从底层跨越到大名的武士,向主公询问可有妥善解除婚约之法。谁知如今权中纳言居然亲自开口为主公解除与公家的婚约,果真是上行下效啊。”
“居然有此事?”明石景亲吃惊的说道。
“咳咳”秀家听到冈利胜旧事重提,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说道“美作守慎言啊。”
“殿下还是应该洁身自好啊,即便虚与委蛇也要出淤泥而不染啊。”岡利勝继续开口劝说道。
“出淤泥而不染?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秀家本想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谁知听到了这句话,让秀家对岡利勝充满了好奇。
岡利勝虽说不是文盲,但是作为战国武家,恐怕没有机会看到明国的诗词,更没有可能说出这种名句。
“我观殿下喜好汉文,因此找了僧侣学习的,这首诗词是上次问主公借阅的《大宋诗词选集》中收录的,觉得甚是优美因此记住了。”
好家伙,岡利勝都开始学起了汉学了,这种感觉就像古惑仔看《春秋》一样奇特。
“美作守还是要慎言啊,今天的对话出得利口,入得我俩的耳,不可与第四人说。春宫亮隐退已成定局,我可不想美作守也受到父亲大人的责难隐退。”秀家一本正经的对着岡利勝告诫道。
“是,此事我等醒得。”
“事已至此,春宫亮隐退已成定局,你们对后补三老可有建议吗?”聊到现在,秀家终于将歪到太阳系的话题扯回了正轨。
明石景亲向开口说道“殿下以为常陆介如何?”
常陆介就是指长船贞亲,也是跟随宇喜多直家起家的老人了。历史上对于宇喜多三老的说法比较多变,但是一般是花房正幸、户川秀安、冈利胜、长船贞亲四人众中组合。
由此可以看出即便长船贞亲不属于三老之一,在宇喜多家的地位也绝不弱于以上三人。
明石景亲的这个提案得到了冈利胜的赞同,秀家对此则不置可否,他回复道“我会回去之后询问春宫亮的意见后再做判断。”
秀家注意到此事天上的月亮早已高悬,已是深夜,再不休息就要影响第二天的赶路,于是让俩人退下早做休息,有什么事情回到京都再做布置。
大军于第二天再次从犬山出发,渡过木曾川进入美浓,这里是双方战争前期的主战场,因此损毁的比较严重。
此刻依照后世的历法来算已经8月底,作为日本粮仓的美浓正是金黄色水稻如海一般的时候,农民们应该开始准备秋收。
可是因为战火的蹂躏,此刻东美浓的田地丝毫不见一丝的生气,尽管战争已经停歇,陆续有衣衫褴褛的百姓回到自己在地头的屋敷,但是地中没有粮食的他们又怎么能过活下去呢?
秀家本来以为,农民出身的秀吉会如历史上的朱元璋一样,体恤这些社会底层的农民。
但是事实上,秀吉在成为天下人之后,竭力的想要抛去自己的这个过去,认为这是自己不光彩的过去,对于日本农民的压榨更甚了。
举个例子,出身于1568年的丰臣秀次应该还是经历过同年的困苦的。但是在成为关白之后,这个少年居然做出了刨开孕妇肚子取出胎儿观察的恶劣举动出来,丝毫没有将底层百姓当做人来看待。
从信长岐阜天下布武以来,美浓已经整整一代人没有经历过战乱了,浓尾的军人都是将战火烧到外境去,何时受过这样的困苦。
秀家望着道路旁衣衫褴褛,跪在绝收稻田内的百姓,心中充满了怜悯,上层人的争权夺利,由他们提供最广泛的兵员去出生入死,最终还要他们亲身来替主家承受苦难。
对于日本社会来说,他们其实连“人”都不是,甚至比主家的战马都不如。
对于当时的社会来说,他们就像韭菜一样,认为割了一茬,总会来新的一茬的,毕竟无论在哪家大名治下生活都是这个样子。
日本农民就像是被束缚在土地上的奴隶,遇到好心的领主,如果发生战乱会被收拢进城内,成为守城的一部分。
遇到不愿意搭理这群贱民的领主,他们只能往山上一跑随后自生自灭。
你说什么?为什么不跑到别家去种地?
因为各国对于自己的领民尚且有一丝怜惜,对于他国来的乱民可是照死了去使唤。往往是安排他们去做最重的体力活或者直接扔到矿山去挖矿。
更重要的是,作为日本战国最重要的资源——人力,离开领主保护的没有身份的农民,往往会成为人口饭子的目标,最终整个家被拆散分开售卖。
总而言之,就是逃到别国去的生活真的不一定比在本国生活的好多少,还会面对各种各样的风险。
当时秀家没有权利去替这群百姓申诉,因为秀家不是他们的领主,战争结束之后,秀家还没有决定这些领地的归属,这些村庄、總村多由地头、惣村头统领,算是暂时直属于秀吉的领地。
能够决定他们生死命运的,只有那一个人罢了。
但是当秀家看到一个懵懂的孩子,身上只穿着一件破烂的裤裆的时候,秀家柔弱的内心终于还是被击碎了。
秀家叫来了身后的明石景亲,对着他吩咐道“浓尾百姓太苦了,萨摩守辛苦一下,集合一下凡是愿意来本家过活的百姓,一律从津田坐船送到赞岐去。”
明石景亲当即反驳道“主公,这不合规矩啊。”
确实不合规矩,如果秀家是独立大名也就算了,作为羽柴家下属的大名,秀家的这个操作就好似公然挖别人的墙角一样,一旦引发了争端告到秀吉那里,挨骂的一定是秀家。
秀家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秀家的灵魂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尽管已经来到这里十几年了,但是还是有一些做人的底线,接受不了当下的部分三观。
思考片刻之后,秀家对着明石景亲说道“浓尾战乱,定有许多孩童失去父母,你去各地仔细询问一下,可有什么孤儿的,将他们统一接到冈山来,有本家照顾他们长大。”
其实哪里有什么孤儿,即便有也只是寥寥少数而已,在这个乱世,失去父母的孤儿大多会被人F子拐走,并专卖出去,战争经历了这么久,真正的孤儿早就已经落入魔爪。
秀家的意思,其实是在让明石景亲去询问那些带着孩子的父母,在马上要发生的大饥荒前,是否愿意将孩子交给宇喜多家照顾。
秀家此次的吩咐说的异常坚定,他用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明石景亲,对方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也明白主公的决定,于是叹了口气说的“臣知道了,臣会尽力收容那些孩子们的。”
正常情况下,你想要让父母抛下他们的孩子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便是社会“贱民”也是有人伦感情的,只是此刻正是刚刚经历了战争蹂躏的地方。
依照日本大名的尿性,即便是秀吉马上分封了当地的领主,他不顺势收你一波秋税已经很体恤你家的困苦了,你还指望主家救济你?、
睡一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即便是到了江户幕府,幕府家对于直辖领的救济也大多浮于表面,更别提去救济旗下大名的的领民了。
对于幕府将军和大名而言,只要这群“贱民”不闹一揆,怎么压榨怎么来。
而在战国乱世,这群农民看到自己颗粒无收的田地,应该也清楚这一年会很难过,对于乱世而言,这些孩子反而成了累赘,不要以为“易子而食”只存在于故事中,生活往往比故事更加恐怖。
如果有可能的话,将孩子送出去,让他们可以健康的成长,而让自己来承受苦难,这或许正是另一种母爱。
秀家的这个无心举动最初只是想要体现自己在乱世仅有的那一份良知,谁知居然从此成了定式,并在之后被子孙后代一直承袭下来,以这群失去父母的孩子为基础,建立了一只只忠于宇喜多宗家的军队——孤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