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也再一次在诸人的面前延展开,黄昏时,驼黄色的光,静静地洒落在这片古老且幽寂的世界。枯木的枝杈,遮掩着半轮斜阳,静静地挂在天畔上,风愈来愈紧,轻抚着少年的发梢,发丝轻轻地扬起又落下。黑褐色的山峦,静立在远方,巨大的枯骨沉浸在湍湍流淌的河道中安稳的很,白浪轻轻地迸溅着,迭起的浪花,像一片片荒兽,择路而行。天色愈来愈暗了,以至于很多景物,渐渐在眼前模糊,看不清晰!他轻轻地喘息声,在这片古老的荒夜中,伏起又静静地落下,山石在暗境中,发出一阵阵轰隆巨响,而此时,荒野上,已有了一簇簇火光。他揉了揉瞳子,一脸骇异地望着远方,地平线的尽头,一道道霹雳,疯狂地侵袭着这片古老的荒境。难道,这便是真实的世界?霹雳一道接着一道,烈火像一群奔腾的野马,肆意的奔跑在原野上,这大概是一座古战场。那些银质的铠甲,以及精铜所制的头盔,部分埋在土堆里,部分则暴露在这寒冽的夜色下。折射着幽暗的月光,至少,还有存在的意义罢!埋在土堆里的枯骨,早已溃烂,以至于轻轻地用手指一触,便会化为一捻尘埃。而在不远处,则伫立着一柄巨剑,那柄剑如一座山峰,挺立在万里之外。这......是一种甚么概念......突兀中,有一种离经叛道的感觉,或者更形象一些,这该多么的荒唐......可现实如此,他揉了揉瞳子,而此时,六六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怕了?”他心底一怔,少女的柔荑,柔软而又滑腻,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却见她一脸的笑意。“这柄巨剑......”“这柄巨剑,难道真的存在......”多做些思量,也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最终依旧将心底的想法表述出来。六六笑道:“对!这柄剑,一直存在,至少自我出现之始,它便一直伫立在这里了!”于尊心底一怔,一脸错愕地望着远方。点缀在虚空下的篝火,像是一颗颗星辰,光虽有些黯淡,但至少证明此境依旧存在人息!他回头望了一眼六六,道:“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带我来这片世界的真正用意!”六六笑吟吟地望着于尊,道:“你终于肯问我了......”“你可以告诉我吗?”于尊道。六六笑道:“你大抵业已猜到了!没错!正是符术!当然,我带你来这里,不单单是因为修行之事,你会在这片世界里,遇见更多离奇古怪的事,希望你能够活下来,至少能让我再看到你!”他心底一怔,呆呆地望着上苍,“可在我的认知里,此境,并非简单意义上的世界!可以告诉我吗?这里究竟是何处?”六六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指向远方的一座山峰,道:“那座山名为仓颉山,更远处的地域,有一片幽冥海,古有仓颉造字,大帝笔锋入神,今有幽冥之海,浪尽之处,皆是天涯!”“此地名为神墟,大境又分为六境,分名为坤境、相境、爵境、苍魂境、蠡天境、乾元境!”“这大抵就是这片世界的格局了,你明白了吗?”六六笑道。于尊怔怔地望着远方,小世界里,那座布满黑石大殿的孤岛上,业已下起了缤纷的雪。雪花纷纷扬扬,静静地飘落在孤岛上,那些雾松,随着风,轻轻地摇摆着,雪花像棉绒般,经北风一吹,一眼荒凉地落在莽原深处。而故时的世界,犹是一片盛秋,也不知夏日何时归隐的!但总之就是悄然不见了......黑夜中,如鬼魅般的身法,穿梭在这片幽冷且孤寂的大地上,有太多的秘密,无法被告知,有太多的奥义,只能感同身受。他的脑海里,回荡着六六的话。坤境......相境......爵境......蠡天境......苍魂境......乾元境......他渐觉,这片世界,应是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当看到从天幕上,滑翔而过的青袍女子时,他的心底又是一怔。身披青袍的女子,如六六般,身上不负灵韵,但周身却有一种庞大且浩瀚的能量。此时的他,一脸迷惘地望着苍穹,他的脑海里,乱糟糟的,他无法判断眼前的形势,因为这一切,皆超脱了他的想象。当一片雪花,轻轻地落在他的掌间时,六六笑吟吟地拉过于尊的手臂,道:“随我来!”恍惚间,画面在眼前静静地崩殂,时光犹在流淌,可在于尊的心底,那座巨大的日晷,指针却业已停止了走动。在一座金色大殿面前,六六停下了脚步,而彼时的于尊,恍似刚从一场大梦中苏醒,他一脸骇异地望着那座金色大殿。金光闪烁,犹如幻境,在那座恢弘的大殿上,无数人伫立在大殿周围,当六六出现的那一刻,那座喧嚣的大殿,也渐渐地停止了沸腾。而彼时,六六笑着拉着于尊的臂膀,一脸亲昵的笑意,而殿中之人,则是一脸惊骇。“尊上,这是何人?”老者手中拎着一件幻袍,将幻袍轻轻地披在六六的肩头。六六笑吟吟地望着众人,可在那片轻柔的笑意里,却时有一分沉重的压迫感,道:“他是我们的朋友!”彼时的众人,面面相觑,道:“尊上的身上究竟发生了甚么......”少有的笑靥,似是珍宝般,惊艳且令人感慨颇深,从大殿里走出的人,周身的压迫感,也较之站在殿外的人,更加的沉重,也更加的犀利。俊逸的青年,一脸笑意,周身的气势,可谓迫人至极。此人一脸温柔的笑意,见到六六时,眼底的笑意,如水般洇了出来,道:“尊上,可是寻到了?”六六轻轻地点了点头,回头冲着于尊努了努嘴,道:“带他去梵界!”于尊心底一怔,方要出声,六六将手指轻轻地贴在他的唇角,一脸温柔的笑意,道:“勿要声张!”梵界......勿要声张......像一座漩涡,在他的心底,固执的旋转着,直至被卷入到更深的水流中,直至被卷入到一片深渊。乖戾的风,在天空尽头,疯狂地翻卷,青年一卷袖袍,回头望了一眼于尊,道:“死亡与生存,你说的算!”消失了,消失在这片盛大的寂地中,再次出现时,早已不是曾经的那方世界。而此时的六六,早已不在他的身边,被夕阳烧红的天空,沉浸在酒水中的热辣,梵歌在耳畔静静地回荡着,他也再一次仔细的看了一眼如今的世界。他痛苦的想到,如今,业已无人在他身边,如此,他便觉得孤单,难过的应该不只是他罢!他呆呆地望着远方,轻轻地揉了揉眼睛。梵界......这便是梵界吗?无数的人,从他的身边走过,沉默且孤寂,这仿佛是一片死地,一片荒凉且落魄的世界。“方临此境,你姑且在此地,试炼一番罢!”不知要在这里待多久,从他身畔走过的僧人,大多沉默不语,他们的心底,大抵在默念着经言罢!黑暗再次吞噬了这片世界,昏黄的烛火,点燃的也不过是彼此心底的孤独罢了。他张开双臂,环抱着虚空,那时的风,轻轻地拂过他的面颊,他的心,亦在那一刻,变得豁达了一些。他一脸神滞,静望着远空,心底压抑的情感,像孤独的夜隼,轻轻地划过朝朝暮暮。之后孑然,灵魂的尽头,是一片清寂。这一路走来,他遇见了很多人,可当他回头远望时,那些足迹,被尘埃覆盖,被落雪覆盖,被一场场没有结局的故事覆盖,被一些难以宽恕的情感覆盖。当看到孤独的女子,从他的身畔,静静地远去时,他只觉心底一颤,他转回头,一脸迫切的寻找女子,直至在一片苍柳下,发现女子安静地坐在被月光洇湿的流荫下。明亮的瞳子里,写满了故事,那些飘散在风中的清香,静静地飘入鼻间。他呆呆地望着女子,女子亦在静静地望着他,直至瞳子里,被一片青涩泪水溢满,他失声的哭泣,“仲夏,是你吗......”彼时的少女,心底一怔,她呆呆地望着于尊,道:“公子,你方才喊我甚么?”于尊心底一怔,“你是不是我的仲夏妹妹?”女子神情一滞,道:“我是叫仲夏,可我不识公子!”彼时的少年,紧紧地捏着袖口,双眼变得微红,他轻轻地拉过少女的手指,道:“现在想起来了吗?”少女一脸呆滞地望着于尊,脸上略有了一丝红晕,道:“公子,你认错人了吧!不过仲夏虽然初识公子,但心中倒有些熟稔!”“那你定然是她,你定然是我的仲夏妹妹!”此时的于尊,心底难解思念之苦,而此境,也无人愿听他倾诉忧肠。看着少女朦朦胧胧的面颊,他的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可尽管,在心的尽头,那里仍旧是属于孤独与失落的!“公子自何处来?”少女开口道。于尊叹了口气,心底忖道:“我该告诉她吗?”他静静地望向长空,思忖片刻后,轻声呢喃道:“我啊!乃是自域外而来!”少女心底一滞,捂着小嘴,一脸惊讶道:“域外?公子乃是自域外而来?仲夏闻所未闻!”于尊轻轻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拉住少女的柔荑,心底忖道:“难道她真的不是我的仲夏妹妹?”“公子!不如随我去镇上坐一坐罢!”少女道。于尊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那麻烦妹妹带路罢!”尾随在少女的身后,少女的气质清新脱俗,这与他的仲夏妹妹,如出一辙。他叹了口气,眼底的失落,如星辰般,陨落在一片寂寞的土地上,后来,砸出了一座座深坑,大抵便是心中伤疤的由来。他渐觉这片世界的神秘之处,看似闭塞的世界,却浩如云海,望不到彼岸,遥不知朝暮。彻骨的寒冷,随着袖袍被风肆意的拉扯,而轻轻地起伏着,他看到了枯坐在大地深沉的一位位佛陀。只是,彼时的他们,业已失去了生命,他们枯坐成一片片轻柔的影像,他们被冰寒的冷风,凝固成一座座雕塑。所有枯槁的灵魂,皆会在此地,寻找到灵魂的福音,他们业已逝去,可他们生前的执念,却依旧在随着这片冰冷的夜风,在天幕上,肆意的滑翔着。“虚境!公子,可曾听闻过,何谓虚境?何谓真境?”少女回头,笑吟吟地望着于尊,道。“虚境......难道......”他心底一滞,望着那些端坐在冰原上的僧人,“实则业已身死,却业已修出正道!我说的可对!”“公子,真是灵慧!确实,他们虽看似业已身死,却修出了虚境,他们业已不在世上,他们的本原,却已在西天极乐!”少女笑道。“所谓的虚与真,乃是修的生死!难道,这便是这片世界的奥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心底的荒凉,无人可述之,唯有静静地埋在心底。“仲夏妹妹!我们离镇上还有多远?”于尊询道。少女笑道:“公子,我们此时业已在镇上了!”于尊心底一惊,呆呆地望着周围荒凉的景象,“镇上?这......”当望向少女时,却见少女一脸清浅笑意,“公子!你且静下心来,悉心感受!”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慢慢的将心思沉浸下来,这时的他,才发现原来,周围的一切,业已发生了变幻。故时的世界,在一片绵软的时光里,渐渐地勾勒出一层层模糊的轮廓。如雪水融化后的世界,静寂中,略带着一丝寒凉之意。而周围的景象,也随着时光的蜕变,线条渐渐变得清晰了些。朦朦胧胧中,像一根毛笔,静静地摩挲出世界本应有的模样。深沉的夜幕下,诡异的影子,在屋宇间,静静地晃动着,而清寂的烛火,貌似鬼火般,蓝盈盈的,在浓稠如墨的黑暗中,浅显的勾勒出一条条单调的线条。小镇上,初时乃是一片荒凉的坟墓,这也难怪令于尊的心底生出了一分抵触,他回头望向少女,却见少女正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公子!你该明白了罢!”“所以,你......”他的心底,颇为的苦涩,他不愿意说出答案。可少女却替他说了。“没错!你所见的我,只是已死后的我,可我无法修炼虚境!待明日朝阳升起之时,我的灵魂便会被赤阳融化!”少女一脸清浅的笑意,她平静的言语间,令人感触不到一丁点的悲伤与失落。“所以,你与这座小镇,在明日朝阳初升时,皆会消失,是吗?”他悲哀的说道。“公子!可有些许不舍?”少女笑吟吟地望着于尊,道。于尊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一脸落魄的望向远方,心中的沧海,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狂潮,“可以不离开吗?”是在让女孩儿许诺,还是在质问上天呢?少女一脸苦涩,只是后来,那分苦涩,渐渐地化为了一片绵软笑意,“不可以的,公子!”“可......可......我们只是刚相识不久......”“你若是承认我是你的哥哥,告诉我一种万全之法!”生冷的风裹着哽咽的雨,大地被心底的情绪漂白,然后大地的尽头,皆是一片空旷的苍白。“若是公子能踏入虚境,终有一日,公子依旧能见到仲夏!”少女清浅的笑着,可这个答案,似乎早已在于尊的预料之中了。他轻轻地喘息着,心底的光,慢慢地寂灭,直至,那片瀚海,只剩下一片空洞的黑暗,与令人感到压抑的自由。虚境,需要生出死志!而六六的本意,大抵也是如此的罢!被孕养在风中的孩子,皆渴望得到风的自由,被孕养在雨中的孩子,皆渴望得到大地地拥抱,而被孕养在死境中的少年,则在渴求着上苍再一次将他遗忘。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他需要的是一种自由,一种被全世界遗忘后的自由。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回头望向少女,笑道:“我会随了你的心愿!我会踏入虚境,然后找到你!妹妹......”当再次听到妹妹二字时,少女的眼底,渐变得微红,她抽泣哽咽道:“哥!从来没有人......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我只是一个孤独的野种......只是一个孤独的野种罢了.......”小镇上,落下了一场雨,深秋后,这片雨水,下的迅猛而凛冽,豆大的雨点,静静地打落在于尊的发梢上,而有的雨点,则打在了少女的眼眶中,于是哭泣,也不再需要理由了!黑压压的荒野间,有一座荒凉的小镇,坐落其中。而每一个日落之时,这片诡异的大陆上,都会出现一片片崭新的城池,一座座荒凉的小镇。可待明日之后,那些小镇与城池,便会化为一片尘埃,静静地消融在世界尽头。而那些端坐在荒野间的僧人,或化为沉重的石像,或化为嶙峋的枯骨,或化为一捻尘埃,清风一扫,尘埃遍及天涯的尽头。晨时的空气很清新,这片世界上,大多人都是碌碌无为的!他们手捻着佛珠在北风中静静地吟唱。他们如同一个个吟咏的诗人,他们实际上只是一个个虔诚信徒罢了。在风中一路流浪的红枫,在渲染着这片盛秋的寂寥,在繁盛的雨幕后,渐渐绽放出昔日的荣光。一片深沉的夜在一些细碎的言语下,渐渐地趋于尽头,这一页故事,也静静地翻了过去。在路上,也会时不时地遇见一些路人,他们大多面容刻板,表情僵硬,他们不似世间之人,而这片诡异的世界,一切皆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清晰的字句,被笨拙的口齿,诉说了出来,他们的心底,生有佛根,彼此的眼中,皆有一片清澈的向往。自然,在很远很远的远方,大抵也会有纠纷,有战争,会令人生出死志,而那一天的到来,也只是早一天或晚一天罢了。六六曾经说过,她会带自己进入一个真实的世界。经历了昨夜的一切后,他的心变得有些逼仄。也难怪,初识少女,心底压抑的那些思念,犹如荒潮般,疯狂倾泻而出。说是释然,倒也是自己骗自己罢了,尽管,依旧无法确认,在梵界遇见的少女,究竟是不是他的仲夏妹妹。但昨夜的一幕却给他带来了希望,他甚至会执拗的想到,若是琪儿也在此境呢?遂,生出了死志,他的理想,他的抱负,在那一夜过后,再次变得坚定。虚境......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