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衣的于尊,坐于地上,似一位隐世谪仙般,缥缈空灵,那长风拂过于尊的长衫,又掠过仙弦的长发,那面目决绝的女子,似泯情仙子般,飘然出尘。
而自两人手中划出的乐曲,却也更加映衬了彼此的孤傲与绝然。钰小鱼坐在琴身上,双手捧着腮,似品尝美食般,舔了舔红润的樱唇,片刻后,钰小鱼竟站在琴身上,舞动了起来,而随着钰小鱼纤细的脚踝随意摇摆,那乐曲竟浮上了一层淡淡的墨绿色光晕。
光晕烁烁闪闪,而周天之上,竟因那缥缈出尘音律,而架起了几段灵动的五线谱,五线谱幻生幻灭,亦将那平寂的周遭映澈的格外灵动耀眼,与此同时,仙弦怀中抱着的铁琵琶,却也生出了异象。
随着青葱般的嫩指划动,一片片盈绿的嫩叶,竟凭空生了出来,那嫩叶起先围聚着众人生长,不多时众人的眼前便多了一道嫩绿色的屏障,自楼阁传出的音律,此刻业已无法继续侵入众人灵魄。
片刻后,那茂密的嫩叶,唰的一声,飞旋着向楼阁飘去。
与此同时从于尊指尖化出的五线谱,则随着于尊的手指时而绷紧时而松懈,那玄天上竟多了一双巨指,那巨指轻轻一拨,锵的一声,一道墨绿色的光束,冲着阁楼撞去。较之仙弦的飞叶,于尊倒是更为的直接粗犷。
而这时,那楼阁亦不再那般安逸,一位身披红纱的女子,赤着双脚,纤细的指间夹着一根玉箫,径直从三层大殿内走了出来,仲夏啧啧称奇道:“她竟直接伫于高天之上,却也不知修炼了何种身法,才能抵达如此程度,不过,依我看来,她倒还是欠了一分生气”
苏秋蹙了蹙眉,若有所思地望着仙弦,回味她方才所道言语,忖道:“若这小丫头片子不说,我还真未留意到这点,自我来这座城池后,确是觉得有些许不自然,倒也未发觉到底是哪里错了,今日看来,确如她所说,这城中之人,大都缺了一分生气,这小丫头片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女子容貌颇为冷艳,可谓之冰雪美人,她气质亦是那般的清冷,冷冽的眸光,倒与殷千秀有几分神似,她淡淡地向下方瞥了一眼,却也唯独正眼望了望于尊,即便是站在于尊身畔的苏秋,她也未将眸光略留几分。
而诡异的是,她虽手持玉箫,但那缥缈空灵的萧瑟,却依旧不绝地回荡在周天内外,她手指轻轻地跃动着,那萧瑟竟也随着她指间的动作,而忽高忽低,忽急忽缓。
众人骇然的望着女子,心中却同时多了一丝诡异的想法:“若是这女子,亲自吹起那根玉箫,又会产生何等画面?”
悠悠盘旋在半空的飞叶,向着女子围拢过去,这悠叶看似轻闲安逸,然而经悠叶碰触到的孕有生机之物,却尽皆在瞬间枯竭衰亡,仙弦能引动绿植,却连《霓裳羽衣曲》的一分神迹也未发挥出,可想而知,若是能完美的演绎出这首曲子的神迹,又该是何等的惊天地泣鬼神......
而于尊能将这首曲子化形,却也仅仅演绎出了曲子的一分玄妙之处。
而站在玄天上的那位女子却不同,她周身散发出的清冷气质,便已示她的绝然姿态,那片片飞叶未及她身,便业已纷纷枯萎,而于尊幻化出的光束,如撞击在生铁上一般,乒乓几声脆响,便哗然而碎了。
再看女子,面色平静,深邃的眸中寂平如镜,只是此刻她那几根灵动的手指却滞住了,她冷冷地扫向于尊,于尊则一脸笑意地迎着她的目光。
“你......”女子微微抬了抬眼睑,面色依旧冰冷僵硬,一刻后,她的脸上却陡然多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道:“你......我和主人不会放你走的”
于尊沉默地凝望着她,讳莫如深地笑着,点了点头,这时仲夏忽喝道:“哥哥,不要放她离开啊......”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幽幽道:“她若想走,我又怎能留得住她?毕竟你们也看到了,她......是假人”
仙弦一脸凛然地望着长空,她的眼波流转,不知在想些甚么,一刻后,她烁亮的眸子覆上一层晦暗,她漠然地望着渐渐消散于虚空中的傲然女子,似在观望些凡事一般,心绪却也无了当初钓翁退色于空时的那种惊愕。
于尊凝望着方才女子所立的那方长空,许久许久之后,他长吁了口气,悠声道:“想必接下来,麻烦不会少了,至少不会如他二人这般如此轻易的放过我等”
“没关系的,哥哥,仲夏定会在危急来临前,护哥哥周全的”仲夏毅然道。
于尊呆呆地望着仲夏,久久未语。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藏着的悲郁和悲楚似一片狂涛骇浪般淹没了飘摇不定的他,他的脸色渐变的寂寒,他冷哼了一声,道:“你勿要管我些闲事了,自己都顾及不了自己,谈何来护我周全,你若这般做来只会徒增我的麻烦,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仲夏瞬间怔住了,呆呆地望着于尊,眼眶也渐渐变得红润了,几颗硕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如玉珠般,砸在那寂寞的玉容上,哽咽道:“哥哥......你讨厌......讨厌仲......夏了吗?”
于尊毫不留情道:“你若再给我添些麻烦,趁早离开,离我越远越好!”
苏秋无奈地笑道:“你这后生,言语未免太过尖利了些,对女孩子要温柔些嘛!”
于尊一挥手,道:“前辈,你勿要管我和她的事,她若再予我添些麻烦,我便逐她离去,即便前辈求情,也不可!”
仙弦淡淡地望着于尊,轻叹了口气,似是理解他心底所想一般,她轻轻地拉了拉仲夏的臂袖,道:“仲夏妹妹,你哥哥在说气话呢!我们呢,只要别给他们添些麻烦就是了,毕竟在这诡城中,唯有他二人才深明脱身的法子”
“可......我明明......明明只是......只是好意罢了”仲夏红着眼眶,抽抽搭搭道。
“哼,若是你再提护佑我之事,你就趁早离开,好走不送!”于尊双眸冷若寒星道。
“哥哥......哥哥......你还凶我”仲夏揉着已经被泪水塞得肿胀的双眼,委屈地哽咽道。
“凶你?凶你是为你好,我于尊身上背负的性命已太多了,你若再将你的性命覆我心上,你还教我怎么活?我这般活着简直是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因心底填满了悲楚和伤郁,他业已处于疯狂的边缘。
他说得确也是事实,每天夜里,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些逝者的音容笑貌,这无异是在折磨他,生又如何?死矣如何?他于尊倒是对这生死看得颇淡了。
古语不是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既不是凡胎,老天也自不会轻易的赐予他死亡,他自会逢凶化吉,缘何要赔上这些无辜的性命?
他的心好痛,好痛,痛的死去活来,痛不欲生。
因此,他方才闻到仲夏所言,才如此敏感易怒,“你好好活着不行吗?难道非要让我痛入骨髓?”
“你们,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对我恩重如山,一个个将你们的所有压在我的身上,却又一个个陆续离我而去,如此戏耍于尊的感情,有意思吗?有意思吗?”他指着仙弦,指着苏秋,指着仲夏,指着那虚无,愤声大吼道。
仲夏一脸忧伤地拉了拉于尊的臂膀,悲声道:“哥哥,仲夏错了,仲夏错了,哥哥仲夏以前不懂你心中所伤,仲夏知错了,知错了”
仙弦怔在原地,而她的眼前则适时的浮现出她的那位小哥哥——渊太玄,她呆呆地望着于尊,心底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抽痛,“难道太玄哥哥,也是这么想的吗?”
那虚空的深处,似镌刻着一位俊逸潇洒的青年,那青年微笑着抚摸着少女的额头,道:“弦儿,你在这里等哥哥片刻,哥哥去去就来”
她无数次的重复着这片梦,又无数次的从梦中醒来,她的枕巾上总会被泪水浸得湿的通透,似乎他离开后,便再也不会出现了,便永远也不会出现了。
她是那么的怕他会离开她,难道他也是这般想的吗?难道他亦如此刻那癫狂的少年一般,曾痛彻心扉吗?
若是他真的会痛,真的会因她而痛,她倒也情愿去死,她又望向那抽抽搭搭的仲夏,她是不是亦如我想的这般?若是少年会因自己而痛,那么她是不是也会......
不,太玄哥哥一定也如于公子一样,不想再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了,我定要保全自己,回去再见太玄哥哥。
仲夏揉了揉红肿的双眼,轻轻地拉着于尊的衣袂,嗫嚅道:“哥哥,你原谅仲夏这一回吧,以后仲夏绝不会再提了”
于尊甩了甩衣袂,拂开仲夏的手,道:“哼,请仲夏姑娘饶过于尊罢,于尊不敢招惹仲夏姑娘这般良善之人”
他冷若寒星的眸中,虽含着一丝不忍,但却仍旧如此决绝道。
仲夏失魂落魄地望着走远的于尊,面色煞白如素纸一般,仙弦心中有一丝不忍,道:“于公子,于公子......”
她静静地望着伫在原地的少女和业已走远的少年,轻叹道:“妹妹啊,你还是未走入你那位哥哥的内心啊”
“你哥哥是太过担心你了,他是怕你......”仙弦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从袖间扯出一条丝帕轻轻地拭了拭仲夏脸上的泪水。
仲夏揉着红肿的双眼,委屈道:“可他也用不着那么凶嘛”
仙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悠悠道:“若是他不凶,就是不疼你,不关心你,凶你才是为你好嘛”
仲夏抽了抽鼻子,闷哼道:“这是什么鬼道理嘛”
仙弦淡淡地摇了摇头,道:“仲夏妹妹,快随你哥哥去罢,你看他定是忧心你赶不上他的步伐,步子才迈的如此细碎”
仲夏抬眼望了望于尊,又瞥向仙弦,道:“真的吗?可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仙弦淡笑着拉着仲夏的手,跟上了在前方引路的于尊和苏秋。
“姐姐,你起初是不是有些畏惧哥哥呀?”仲夏望着仙弦,慧眸中略带一丝狡黠,道。
“哦?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仙弦淡笑着望向仲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