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剑斩来,白允初来不及施法或是取出法器,双手抱头,就地向后滚去。
剑气落下,刺在他身上,被道袍上亮起的朱鸟纹路张开羽翼护住。好在他离殿门不远,滚得也够快,这才及时滚回七宝殿内。
白鹿观建立时,接入了地脉灵气,与上善苑中其他宫观气脉相连,弊端是若想动手脚,牵一发而动全身,极其容易被发现,好处则是有外人攻打时,若无一击掀翻二十一座道观的能力,就无法击破禁制。
狼狈地起身之后,见禁制完好,白允初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他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
“多谢。”
僵硬地转身,那柄飞剑正浮在半空,剑尖正对着他的眉心。
他是紧随白允初身后一同进来的!
白允初尴尬地笑笑,“前辈想做什么尽管做,小的绝不打扰!”
季怀忧驾驭着诛邪剑在殿中绕了一圈。
这座七宝殿是白鹿观的核心之处,殿中除了一个苍老道人像和一个蒲团,再无他物,雕像面前燃着两根长明烛,火光不大,却照亮整间大殿,连雕像后的阴影处也被照明,却是一件简单祭炼过的法器。
蒲团虽然简陋,感应之下却能感应到内部的灵光,居然也是法器。
怪不得这人能祭炼出玄龟印和子母飞剑来。
“你是白阳教的人?”看不出什么猫腻,季怀忧干脆直接问。
白允初连忙摇头,“不不不,小的怎么会是白阳教的人!小的自小生在洛京,被师父收养长大,从未外出过,根本不认识什么白阳教的人啊!”
对此,季怀忧只是剑光一闪,斩去了他的左臂。
“你知道老夫想听什么,说些老夫想听的。”
白允初被突如其来的断臂之伤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左肩伤口,很快染红了半边衣袖衣襟。
“嘶——”颤抖着身体,白允初勉强点穴止血,服了粒补气丹,这才低声说道,“小的真的不认识什么白阳教的人。不过小的前些日子曾受人之托,往沣涝之中投入玉石。”
沣、涝,再加上涝、潏,是上善苑八条水系中较为迂回曲折的,若是沣、涝之中被投入什么毒害,上林苑中草木野兽死去还是小事,怕就怕上善苑中八水周流的风水格局被破坏,届时影响到洛京城中的太乙九宫阵。
周虚界既然有修士,自然有风水。
《青囊中书》有谓: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
其中的“气”即“一元运行之气,在天则周流六虚,在地则发生万物”,换言之,即是天地元气。
扰动了上善苑中的风水格局,换句话说就是变换了上善苑中的灵气流向。
而太乙九宫阵借用的是地脉灵气,上善苑就在城北,其中灵气流向变了,太乙九宫阵很难不受影响。
“什么玉石?”
白允初苦着脸,“小的也不知道,听那人说,只是普通的玉石,想借水气润泽,作炼宝之用。”
玉石乃元气结晶,对灵气的适应性极佳,炼作法器或是作为法器的材料最合适不过了。那人这样说自有其道理,但白允初这人也是会炼器的,难道分辨不出那是炼过还是干净的玉石吗?
白允初察觉到森寒的锐气笼罩着他的右肩,连忙解释,“不是!小的不擅长处理玉石之类的材料,只会炼制金属啊!小的真的不知道那玉石有问题!”
对此,季怀忧报以一哂。当然,白允初也看不到他的冷笑。
结合道院中学到的浅显风水阵法知识,季怀忧大体上已经猜到了那是什么玉石。
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想要不惊动三大派的同时,改变上善苑的风水格局,那就不能动上善苑中的山脉走势这样、水流方位这样易于察觉的地方,只能对水流的深浅、清浊、缓急、动静动手脚。
而说到玉石,绝大多数玉石对风水都是有益无害,少数玉石无益无害,只有极少数玉石有害无利。
季怀忧思索片刻,很快找到了一种玉石,珛。珛,朽玉也。从玉,有声,读若畜牧之畜。
这种珛玉本身只是有瑕疵斑点的玉石,若是在腐败浊流中放置的久了,就能吸纳周遭的腐朽之气。
这并非好事,因为吸纳足够多的朽败之气后,珛玉本身,也成了散播朽败之气的一个源头,且不再是充电宝一样只能储存外界的朽气,而是如发电机一般,源源不断地吸纳天地元气转化为朽败之气。
若是把处于临界转变状态下的珛玉放置在上善苑八水中的洿池,便会吸纳洿池中的朽气,污染洿池,乃至污染与洿池相连的水流。
若是转变之后的珛玉,已是炼制秽恶法器的天然材料了。想来白允初也不至于连这种珛玉都看不出好坏。
当然,还是要试探一番。
“你听说过珛玉吗?”
珛玉……白允初在师父留下的讲述炼器材料的书籍中看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有图像,认不出来。现在听到季怀忧这样一问,他立刻猜到,白阳教的人让他扔到水中的就是珛玉。
珛玉可以炼制秽气瓶、雾毒剑,乃是上好的炼器材料,没有上千丹钱是买不到的。珛玉扔到水流中,污染水流都是小事,若是没人发觉水流污染的原因,让珛玉流至大江大河,那就是流毒万里的大灾啊!
他收了白阳教八百丹钱,本以为是个美事,没什么大不了,谁想到是他想得太美!若是事情败露,别说坤国官府了,三大派都饶不了他!
完球完球!
当机立断,白允初装作皱眉苦思,实则默诵心法,就要阴神出窍,逃命要紧。
好在他突破阴神之境数年,虽只是阴神一重,未能凝煞炼罡,但出窍、回魂,却练习得极为娴熟,念动之间,就施法完毕。
腰间宫绦忽的如同长蛇刺向身前的诛邪剑,白允初阴神出窍,向着东北方向投去。
宫绦长蛇,也是常见的法器了,用来捆索凡人,自然是无往而不利,对季怀忧这样的阴神修士就不堪一击了。
诛邪剑动都没动,只是调整了下剑刃朝向,宫绦便迎刃而解,被斩作两半。不过在这瞬息间,白允初也脱离了肉身,飞出了七宝殿。
白允初这样的修士,论阴神质量是远不如季怀忧的,形体漂浮不定,面貌也有些模糊,但阴神有形无质,遁速极快,若没有提前准备,绝难拦阻。
季怀忧也没有拦阻,他只是驭起诛邪法剑,追了上去。
白允初在白鹿观中的地位可以说是至高无上,轻易便喝退附近的羽林卫,他若想逃,逃向哪里?谁能庇护他?
季怀忧装作是修道多年的散修老前辈,前来查探,白允初若是想从他手里逃走,要么去自己的老巢,要么去找能庇护他的人。
前者,白允初的老巢,不就是白鹿观吗?这里还有他的师长布下的禁制,虽然对季怀忧没起到用出就是了。
至于庇护他的人,自家师长已死,三大派杀他还来不及,他怎么会自投罗网。
所以,白允初只能去找那个把珛玉交给他的人,也就是白阳教的人。
珛玉成灾,难缠之处在于,若无高明算术,难以算出朽败之气来自于珛玉,毕竟珛玉生成的朽败气与环境中的朽败气是同一性质,算来算去,只能算出朽败之气来自环境。
要是知道是珛玉造成的灾害,那就简单得多,封禁朽气源头即可。
故而,季怀忧不急着解决珛玉的事,而是要先追白允初,找到潜伏进来的白阳教修士。
追了片刻,就见到白允初的阴神在城外绕了个大圈,悄悄降落下来,到了城外一处民居,这里住的大概是一家农户,此时早已熄灯歇息。
风雨不大,却也浇得白允初魂体波澜起伏,他没有犹豫,直接投入民居之中。
季怀忧稍作停顿,没有跟进去,而是停在了茅草屋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