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了联系方式,季怀忧与纪灵秋分道扬镳。
季怀忧没有回翠云岛,也没有去天枢院,而是先到成和阁对虬珠进行鉴定,随后才前往天枢院中交卸任务。
再到乾灵阁,季怀忧没有见到赵判官,只见到一个佐吏穿着绯绣袍坐在案前,一手持策,一手执笔,正在书写着什么。
“弟子季怀忧前来交卸任务。”
季怀忧施礼相见,佐吏却面无表情,依旧在写着什么。等季怀忧再喊了一次话,佐吏才收起长策放下笔,却又捧了本《烛幽记》在那翻阅,不时津津有味地叹息或点头。
《烛幽记》季怀忧在观中修行时也曾读过,是一本文笔优美的笔记小说。
见状,季怀忧也不再施礼,只是掏出一枚灵符注入真气。
佐吏这才皱着眉问道:“你这是作甚?上清天枢院中,岂容你施符行法?速速住手!”
季怀忧没有停手,而是反问道:“这位……”
“本官是赵判官门下佐吏杨期!”
“原来是杨佐吏。”
季怀忧施施然收手,手中灵符上灵光黯淡了下去,杨期这才松了口气。他本想给季怀忧一个下马威,这才不枉收了纪氏的几千丹钱,但若是逼迫太紧,季怀忧在天枢院中施法大闹,杨期自己也要吃挂落,那就得不偿失了。
“咳咳,你刚刚说你要干什么来着?”
季怀忧复述了一遍任务详情,然后交出三枚虬珠。
杨佐吏接过虬珠,略作观察,便勃然大怒:“你就拿这种放了不知多久的假货来糊弄我?你怎么敢的?”
说着,杨佐吏愤怒地把抓起虬珠扔到了地上。
大力之下,三枚虬珠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滚了数丈之远,才被季怀忧施法摄回。
仔细观察下,三枚虬珠虽然未曾受损,但内部精气动荡冲撞,若要炼丹,就得费上一些时间才能处理好了。
这还不算完,杨佐吏右手狠狠拍了下几案,案上纸笔一阵晃荡,“任务让你新取虬珠三枚,你这虬珠都放了多久了?是不是从其他人那里随便买了拿来糊弄本官?你这种懒散之人本官见得多了!哼!真是朽木不可雕!亏宗门还供你吃穿,给你发俸,你就这样回报宗门的?”
季怀忧只冷冷地看着他“大发雷霆”,破口大骂,直到不再说话,坐回座位,喝了口水换换气。
见杨期不再说话,这就到了季怀忧的回合。
他脸色一肃,寒声道:“杨期!我素知尔名!修为低下,不晓道艺,终日默坐阁中,不能言事,实与死尸无异!像你这等尸位素餐之人,我见得多了!你若不与我为难也就罢了,今日你无理取闹,我岂能任你为所欲为!
“你在乾灵阁中,不理俗事,只顾读些闲书,这是渎职!我这就告上执法司,让你再也当不得什么佐吏!”
这番话一出,季怀忧本以为杨期要举手投降,束手就擒,却没想到杨佐吏先是脸色一变,继而冷笑出声。
“你说要告上执法司?我都觉得好笑!本官与执法司的邓执事素来交好,又有赵判官回护,就算你告上执法司又能奈我何?你有证据吗?谁说本官是渎职了?本官只是忙完公务,闲暇之余,读些道经颐养身心!”
季怀忧也回以冷笑,取出方才那枚灵符并且激发。
灵符之前只是背面对着杨佐吏,他才没有认出,这时则是飘在空中,灵光外溢,编织出一幅图景来。而那幅图景正是杨期在翻阅《烛幽记》的样子!
“是留影符!你!”杨佐吏脸色一变。
留影符,顾名思义,如同摄像机一般,能够摄取光影变化,然后回放出来。
“这就是你要的证据,如何?”
杨佐吏浑身战战,只强作镇定道:“也罢,念你心系宗门,只是行事急切了些,认错了虬珠,误以为是新取的,这也怪不得你。你毕竟也没有见过虬珠,难以分辨。下次拿些新取的虬珠也就是了。”
这就是退后一步了。
但是对季怀忧来说,这仍是不可接受的。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空白的契书甩过去。
“你敢与我签订契书吗?就写上,‘虬珠不合格,我死,虬珠合格,你死’,够简单吧?”
书吏脸色一变,作势欲接,又有些犹豫,屁股半粘在座椅上,身体前倾,呈现出极其可笑的姿态。
“你……你这是做什么?我虽是箓生,也与你是同门,何至于此?”杨期一阵无语,他只是想贪点财,至于生死相搏吗?
“那这虬珠到底是新取的还是陈年的?”季怀忧几乎是举着虬珠,抵在杨期眼前。
杨期身子后仰,侧过脸去,“这……哎,虬珠是新取的还是陈年的,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的。”
“那谁说了才算?”
杨佐吏嘴唇嗫嚅着,抬手指了指上面。
“也是他指示你为难于我?”季怀忧明白他说的不是别人,正是杨期的顶头上司赵判官。
这次杨佐吏敢开口了,“这倒不是。那位想要做什么,根本不需要开口,有的是人会去体会他一举一动之间的深意。”
“那我要怎样做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那位手中掌握的权势,想要与之对抗,至少也要是位得了封号的真人吧?”是的,普通结丹真人也无法与那位对抗,为了压制世家,天枢院中除了一些虚职,其他职位都只能是四大世家之外的人担任。
而上清天枢院中的知院乃是炼虚真君,向来不理俗务,只有两位院使才是真正执掌着天枢院的人。赵判官,正是其中赵院使的子侄辈,只要修为得以突破,将来说不定就能够继承赵院使的职务。
正因如此,天枢院中一半人服从赵判官的指令,另一半人也不敢与赵判官的指令反着来。
故而,也只有得了封号的真人,才有足够的分量能够与赵判官抗衡。
默思片刻,季怀忧取出了一枚令牌,令牌一面是个篆书的“纪”字,一面是“威远令”三个字,“这个够分量吗?”
杨期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不是纪氏的人要他为难季怀忧吗?怎么季怀忧反而有威远真人的令牌?
这样想着,他的一颗心沉入谷底:坏了,收的那丹钱岂不是要退?算了,你们世家自己斗吧,别扯我进去……
“咳咳,”杨期飞一般收下虬珠,纳入盒中,打上封条,随后在长策上轻点了几下,记下年月信息,“任务完成,任务完成,慢走不送,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