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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自然斋中觉宿慧

玄洲,善德观。
时值观内一旬一度的自然斋,弟子度生云集于简寂厅,端坐于蒲团之上,静静等候。
所谓自然斋,为“三箓七品”洞玄灵宝斋法之一,依照《洞玄灵宝五感文》中所说,自然斋“内以修身,外以救物,消灾祈福,适意所宜”。
善德观中一旬一度的自然斋,指的是内斋,谓斋定其心,洁净其体,在乎澄神遣务,检隔内外,心斋是也。
虽是心斋,也有一定的典仪科律,要求观中弟子谨守戒规,俯仰有节,进退有度,不失修道之人的礼仪风度。
但闻钟磬声悠悠响起,清越悦耳,最后一位引气弟子也已落座,数百名弟子井然有序,简寂厅内并不显得拥挤。
都讲座前侍立着侍经、侍香、司磬、司鼓、传灯、传言六位道童,皆肃容而立。
偌大的简寂厅只剩下都讲还未到场。
又等了片刻,善德观都讲郗世彦终于来了。
他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像是一道幻影,悄然飘过屋舍,穿过墙壁,笔直地飘向厅内主座,站定在座位前,扫视一圈,然后稽首。
众弟子丝毫不惊,淡然回礼。
郗世彦已经不是第一次阴神出窍,前来主持自然斋了。
出身上清天枢院的他一心修行,自从来到善德观担任都讲一职起,他便不曾出过自己的精舍,一应俗物,皆靠阴神处理,本体始终在精舍内打坐用功。
就连观中刚刚总角的六侍道童都已见怪不怪,一心向道的观中弟子熟读道书,更是早已熟知。
只见郗都讲微微颔首,司鼓童子轻敲法鼓二十四通。低沉和缓的鼓声,闻之令人心神舒畅,杂念顿消。
侍经童子翻开《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扬声道:“第九回开经科……”
至此,弟子也好,童子也好,都讲也好,皆诵八大神咒,静念如法,无思无欲,无虑无恐。
只听得诵经声回荡在简寂厅内,整齐划一,又有所不同。
六位道童的声音里还带着些稚气,不时因为遗忘而中断,待到想起后续经文,已经错过许多,只能跳过大段经文,跟上后面的内容。
普通弟子还处在吐纳导引、引气入体的修为境界,除了身轻体健之外,与凡人无二。经过八回讲经,加上私下用功,他们倒是熟读成诵,只是音调音节未必正确,还有来自天南海北的口音。
郗世彦的诵经声微不可闻。阴神之躯,本不能发声。勉为其难,以阴神震荡空气发声,也没有多大意义。
他是按照门中规定,以阴神施法,将诵读的经文直接送到弟子脑中。这样一来,就算下愚之人,多经过几次诵经斋法,也足以将《度人经》六千余言记个大概了。
经文诵到一半,郗世彦眉头微蹙,又瞬间展开。
等诵经完毕,存想修炼之前,他的目光投向坐在东南角的一位弟子,久久不曾言语。
等候指示的侍立童子,其他弟子也渐渐察觉,众人的目光都盯向那位仿佛刚睡醒的弟子。
与其他观中弟子一般,这位弟子也身穿玄色道袍,盘坐在蒲团上,只是同样的动作,在其他弟子那里,是挺直腰脊、敷座而坐,在他那里,却是背脊松弛,一脸疲态。
季怀忧当然应该脊背松弛,一脸疲态。
因为他穿越了。
上一秒,他还在操场上慢跑,下一秒,他就穿越到了这个名为周虚的世界。
忽如起来的身体变化,他没扑倒在地就算不错了,好在双手撑地缓了一缓,才没当众出丑。
穿越之后的第一时间,他悄无声息地眨了眨眼,一边张着嘴对口型,一边扫视四周,想要明确自己的处境。
这里大概是一处中式建筑的厅堂,数十丈见方,周围都是坐在蒲团上诵经的道士,年龄从十几岁到头发花白不等。
目光打量到最前方的道人时,季怀忧脸色一变。
融汇了前身的记忆,他自是认得这位郗世彦都讲。只见他身如虚影,端坐高位,双手拢于袖中,一脸淡漠。
郗世彦能担任都讲,修为境界自然是出窍神游打底,而他在自然斋上都不需要带上躯壳就能施法,这却是被称之为“游神御气”的高深境界。
当然,郗世彦是什么境界与季怀忧无关。
关键是,郗都讲的目光正紧盯着季怀忧,甚至,他离开了座位,阴神飘向了季怀忧。
阴神本无有形质,显化之形貌,全依赖于本心的认知。
郗都讲的阴神在室内的烛火照耀下,显现出一副丰神俊朗的青年道士模样,头梳高髻,簪芙蓉冠,玄色道袍披身。
碍于阴神之躯,郗都讲肌肤的白,道袍的玄,各种色彩都显得有些透明,像是全息投影,只是袖袍衣角的边缘在波动流转,像是荡漾的水波一般。
“你是谁。”
郗世彦没有张口,声音却分明回响在众人耳边。明明是问句,他的语调却没有起伏。
季怀忧强自镇定,坐正坐直,双手扶在膝上:“季怀忧。”
“你觉醒了宿慧。”这却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了。
做出这样的判断,郗世彦绕着季怀忧飘转了一圈,伸出手来,就想探入季怀忧的脑宫。
森冷的气息笼罩着季怀忧,那种感觉,像是待在盛夏的太平间,温度再高也难挡凉意。更有一股大恐怖笼罩在心头,让他不由得僵直在原地,不敢动弹。
好在下一秒,郗世彦就收回了手,寒意也随着他的阴神远离而退去。
“你就在这里等候,贫道已经施法告知了孟安仁师兄。”
孟安仁?季怀忧搜遍记忆,也没找到这个名字。或许是专门处理宿慧觉醒事件的执事?
郗世彦已经挥手,示意众人散去,他自己也穿墙而过,似乎回去自己的精舍。
偌大的简寂厅只剩下季怀忧一人。
这样也好,季怀忧趁机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记忆。
他现在占据的肉身也是名为季怀忧,或许正是如此,他才能应对得了郗世彦的问询。
前身自幼在善德观中长大,也曾担任过前任都讲的司磬童子。待得年岁渐长,随着每日的吐纳导引,终于生出气感,开始在都讲的带领下诵经存想,吸纳天地灵气,至今已是数年过去了。
在他十七岁时,前任都讲功成身退,进阶还丹,郗世彦则受命而来,担任新都讲。
遍寻记忆,也不知为何,前身消失无踪;同样的道理,季怀忧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越至此。
站起身来打了套导引锻体术,活动了下筋骨,季怀忧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刚穿越就被识破,以往看过的那些小说也没见过这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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