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的八点多,李祥君到了老四那里。老四的回答很出乎李祥君的意料:“三万五,不是吗?得,就三万五。祥君,回去跟梅婷说,就这么的。”
李祥君没有想到老四的态度是那样的干脆果断。在没有见到老四前他预想了好多的说话的方式,在和老四见面后,他的心里面斟酌了无数遍的话现在想来全都是没有用的。因为老四的大方让李祥君不再有半点的拘谨:
“四哥,你和大哥他们研究研究,这可是大事,别回过头来他们埋怨你。”
老四一梗脖子说:“三十五万我不敢做主,三万五我说了就算。祥君,我看这么的吧,咱们嘎吧溜丢脆,紧着找个日子写文书。钱一交,房证一拿,就完事。”
李祥君心里疑惑他何以这样痛快,是不是房子卖贱了?没等李祥君再想下去,老四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待会咱们喝酒,好些日子没聚在一起了。”
李祥君摇摇头说:“四哥,不用了,待会儿我还有事。”
老四粗哑着嗓子嚷道:“有事?兄弟你天天有事,比总理还忙!”
李祥君红着脸辨道:“四哥,等一下我得回梅婷话,然后回家粉猪食料。改日吧,哪天我专门找四哥。行不?”
老四大大咧咧地笑起来,道:“行,行,行,到时候你打个电话来,一言为定!”
从老四家里出来后,李祥君在道边站了片刻,仔细地打量着赵梅婷的这一片房舍。再一次过几天或者是十几天,这儿将变换了主人,赵梅婷的身影不复在这里出现了。他的心头隐隐地升起一股惆怅,像有样东西马上就从身边丢失似的。赵梅婷从门里探出头来,抬手招道:
“哥,干啥呢?”
李祥君收回自己游移的思绪,回应道:“看你的房子,再过些天这儿就不姓潘啦!”
赵梅婷的神情异常兴奋,因为她从李祥君的话里听出了真实的意思。她问道:
“妥了?”
李祥君回头看看老四那院,然后望望屋里。
他们进屋后的第一句话仍是赵梅婷说的:“哥,那院答应三万五了?”
李祥君的喜悦溢于言表,他双手相互击打着回答道:“答应了,三万五,一个‘不’字都没说,没还价就定了。”
也许是兴奋,赵梅婷的脸上红润起来。她高兴了好一阵子,忽然问道:“他咋那么痛快,张口就同意?是不是咱们要少了?”
李祥君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个问题他实在不好回答。但是,如果不给出一个明确的正面的答复,她会没完没了地计较。以李祥君所了解的房市的行情,三万五是不少了的。于是,他安慰道:
“不会吧,我想三万五也到价了。老四那儿那么快地答应,可能是他们早就惦记着这房子了,现在你一出手,他乐不得接呢,就是稍微贵一点也不在乎。要不然,就是他觉得价格还算公平。梅婷,别想那么多,要不,打个电话再问问我大爷。”
李祥君说这番话时觉得自己没有多少令人信服的地方。赵梅婷迟疑着,继而拿起了电话,拔通了。从话筒里传过赵庭财的声音:
“贱啥贱?三万五到价了。刘柱子的房子比你的好不好,才卖三万三。你那破房子卖三万五还觉得亏,想卖多少?李祥君是不是也在你那儿?”
赵梅婷忙答应着,说在,然后又冲李祥君做了个怪相。
李祥君接小芳递过来的话筒,说:
“大爷,房子卖妥了,三万五,我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话筒的那边说:“祥君,不贱,就是贱也不怨你,价钱是我们商量好的。你告诉梅婷,别老是疑神疑鬼的,当那是宫殿呢!你抽空儿再和老四研究写文书的日子,早点把事办了,也省着惦记。”
李祥君应诺,末了他又问道:“大爷,那你明天也过来吗?”
李祥君希望他能来,毕竟这是大事。
李祥君看了看赵梅婷,他从赵梅婷的脸上读出了她心里的一点羞惭。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后,他说:
“这些东西都要搬走。看着没多少,一归拢就是一大堆。”
李祥君心思细致,他把话题转移掉,免得赵梅婷难堪。赵梅婷顺势说道:“可不是,我也想赶紧归拢一下,该卖的卖了,该送人的送人,要不那些破烂玩艺往哪里搁?搬楼上去?”
她提到城里的生活,兴致又来了。对于以后的生活,她还有憧憬,还有向往。她说到城里以后就在赵梅萍的书店里帮忙,那里的业务需要人去打理,她不去也要在别处打工。既然是这样,李祥君为她高兴,她的生活有了着落,不再像以前那样孤单地一个独守着这份家业,操持着生计。
“那么,是不是让潘传东回来一趟?买房卖房是一件大事,把他撇在外面怕是不妥当。”李祥君说。
虽然他只是建议性地提示,没有替她决断,但赵梅婷的脸色全然变了,这实在是他不曾想到的。赵梅婷气呼呼地一改方才的情状,说:
“一题他我就来气!哥,你不知道,上两天,他让人给骗走一千块钱,啥是少!”
这是李祥君没有听她提起过的事,或者是赵梅婷不愿意再想起免得她心烦,或者是这两天来她只顾卖房而没有工夫向李祥君说。
“怎么啦?”李祥君问道。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被人骗走一千元钱。赵梅婷细细地向李祥君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潘传东是个诚实的不善于谋心计的人,他作为工地上的电工和另外一个河北来的电工相处已有二年多了。他对于陌生人尚不具有防范的意识,更何况是个熟人。开九月份工资时,那个河北人说:
“传东,我这儿活干得差不多了,你还挺忙的,我就把你那份工资捎回来得了,省得你还得跑一趟。”
潘传东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河北人开了工资风风火火地回来后对潘传东说:
“传东,我有点急事,去车站接一个朋友,下午我把工资钱给你。”
潘传东答道:“没事,你去吧。”
那个河北人走了,潘传东继续做自己的事情。等到傍晚时,还未见那河北人的身影。潘传东有些疑惑,就到经理那儿问。经理说他请了三天假。潘传东放了心,河北电工不是请假了吗,他回来一定会把工资钱给自己的。潘传东心直性耿,心里有事搁不住,在那天中午打电话给潘老安,把这件事说了。潘老安要来工地,向那河北人要钱。潘传东在电话里向潘老安发脾气,阻拦父亲,说那人不会欺骗他。第二天仍不见那个河北人的身影,潘传东就急急地打电话给赵梅婷。他为什么要打电话给赵梅婷?大概是他想向赵梅婷讨个主意。赵梅婷能有什么主意呢,除了责怪他之外就是让他等,希望能有奇迹出现。但奇迹没有出现,河北人回老家了,潘传东的那一千元工资也被他卷走了。
赵梅婷的气恨的神情吓了李祥君一跳,他揣摩着她内心里的情感。
“这个虎犊子,你说我跟他过还有个什么意思?八辈五看不着后脑勺。我就差这么一个小崽子,没他早离了。我还告诉过他,那河被人得防着点,他不听。上些日子,那人打潘传东的手机,一打打了十来块钱的,这不是祸害人吗?潘传东生气了,说停机,谁也别打!凭着自己个儿的手机,自己却使不上。那是他爸看他儿子可怜,给他交了五十元的。”
赵梅婷咬牙切齿地说完这些话,眼泪差点掉下来,省吃俭用的赵梅婷如何能按受这个近乎残酷的现实。李祥君劝慰着,他知道自己的话没有足够的说服力让赵梅婷平静下来,让她从激动的情绪中走出来。一千元,对她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她想起这一千元就心痛。
潘传东做错了一件事,这在赵梅婷那里是不可原谅的。事实上,单单是这件事似乎不会让她动这么大的肝火,多年生活的累积使她对潘传东有了成见,一点点的波折也会勾起她心底的不满和嗔怨。
“他要是不给我拿回一千元钱来,就别想回来。”赵梅婷绝决地说。
“还是、还是让他回来。他也不希望这样……但是,事情发生了,就当是花钱买了个教训。”李祥君斟酌着,既能委婉地批评潘传东又能劝慰赵梅婷,“我大娘知道吗?”
李祥君和赵梅婷的交谈没能继续下去,电话铃响了,是城里的赵梅萍打来的。等赵梅婷接完电话后,李祥君就告辞出来
在路上,李祥君不断地想着潘传东,觉得他真的是太实在了,实在得有点“木”,怎么连个谎都不会说?向潘老安要一些钱把事情搪塞过去,赵梅婷如何又怎会知道?
李祥君回到家里时已是九点多了。他收拾了一下屋子,就去粉猪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