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继续。
陈思静和李祥君的情感上的裂痕在不知觉中逐渐拉大,陈思静是不是要承担很大一部份责任呢?李祥君敏感细腻的心思无时无刻不断地折磨他自己,让他在幻象与现实之间苦苦地挣扎,以至于陈思静讥笑他不是个男人。男人应该是豁达大度潇洒的,不该拘泥于细小的事物上;男人的心胸就应该如辽阔的草原,男人的情感当如浩瀚的海一样。那么,李祥君在这一点上远远不够,他有点小家子气,有点自私,有点猥琐,有时还有点不自信。陈思静这样想着,竟不自觉地在眼前复现出另一个人——穆维新。
今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明天是十·一了。十·一长假对于陈思静来说不是一个很好的消闲假日。收获的季节到了,她也必须和李祥君一起去忙着收玉米,以往的十·一都是这么过的。但今年与往年有明显的不同,这几天气很好,到现在为止还没下过霜。既然老天肯容时日,玉米叶子还有那么一些绿色,就迟一些天收割也不晚。
现在是中午的十一点二十。各班都陆续放学了,刘玉民和刘淑艳一前一后走出了校园,邹春来说有事中午回家,办公室里只有陈思静和穆维新还有洪星云和俞继红。早晨时,陈思静向穆维新叙述了和李祥君在生活中的种种不愉快的事。在倾听中,穆维新不失时机地插上一句,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有时也对陈思静提出委婉的批评。陈思静愈加感到穆维新的深沉睿智,这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所必须拥有的品质。现在,穆维新习惯地推推眼镜,他在听陈思静说:
“穆老师,等再开学后咱们把各班的黑板刷一下。再不刷,就不能用了。”
穆维新点头,然后抽一枝烟来,点燃,深吸了一口,再徐徐地吐出后,说:“
四年级的门破了,得买一张胶合板补一下,还有,我看各班玻璃……”
陈思静截断他的话,很信任的语气里透着那么多的感动:“等开学了,你就想着把该做的事一并说给我。”
穆维新大概是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陈思静厌烦他的自以为是喋喋不休,忙谦意地说:“现在说这些话早点,假期过去后,有哪些该做的事就吩咐我好了。”
陈思静急忙安慰他道:“怎么是吩咐?这两年来,亏了你帮衬,要不然,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呢!”
她的语气里已经充满了柔情。陈思静的目光没有离开穆维新的脸,她从穆维新的眼睛里看出了深藏在他心头的一种热切的向往和深深的眷恋。她心里一悸,脸红了,一种久违的情感悄悄袭上心头。
李祥君接到陈思源打来的电话并接受了他一番不轻不重的责备之后,心头泛起一阵阵不安和忧虑,这不安的情绪里又掺杂着莫名的酸楚的成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让胸中郁结的块垒消散掉。这样的一个深呼吸,感觉好像好受了一些,于是,他又做了一个深呼吸。陈思静还没有回来,眼看着放学回家的孩子们都像燕子似的慢慢地没了踪影,他的忧虑不安焦躁的情绪又渗透了全身心,他觉得很难过。李祥君不喜欢同陈思静吵架,但今天他想吵,他想让陈思静知道,他也是一个有血性的人。他把一块砖头愤愤地砸向墙角处一个压酸菜的石头上,石头和砖块的撞击声不很清脆,眼看着砖头碎裂成几小块,在石头上沾了些红的砖屑,很醒目。
李祥君环顾四周,看到秋日的阳光很明丽,天空中淡白的云朵极轻盈,空气中有成熟的玉米的黄色的味道,但他无论如何轻松不起来。
刚才他打了陈思静的手机,但得到的回答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过不在本服务区。到现在又不见她的身影,李祥君就决定去找她。
中午的街道上没有人影,到校园时,所见的也是一片寂静。他不免疑心陈思静不在。进到走廊时,他听到陈思静的朗朗的笑声,也听到了穆维新的沉着的有着金属质感的男中音,扬抑顿锉。李祥君心里酸涩,忧伤从中而来。他迟疑了一下,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就向前移动着步子。李祥君本来走路就轻,今天又穿了一双布鞋,现在好像是飘游一样。李祥君飘到门口时,陈思静正眉飞色舞地讲她小时候的一件趣事。陈思静和穆维新谁都没有注意李祥君的到来,或者说他们交谈得太投入而全然忘掉了周围的世界。猛然见李祥君站在门口,陈思静愣怔了,那半截话就生生地咽了回去。穆维新顺着陈思静的目光转过脸,看见了李祥君,就慌地站起,让坐。李祥君没有动,此时他全没了先前的焦躁和酸涩,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陈思静嘴角牵出一抹笑意,问:
“有事?”
“星梅病了!”李祥君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生怕陈思静听不明白,“思泉大哥打电话告诉我的。打了两遍,第一遍我在外面没听见,第二遍十一点多了。我说为什么不打你的手机,他说你关机了。”
陈思静连忙解释道:“是手机没电了,不是关机。星梅什么病?”
她站起来。
“感冒,支原体感染。”李祥君的目光随着陈思静的身影移动着,他好像已忽略了穆给新的存在。
陈思静的愉快的心情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走了,她顾不得和穆维新说什么,就急匆匆地向外走去。李祥君跟在后面,他没有理会穆维新,他不想理会他。
在校门口,陈思静对跟在后面的李祥君说:“你怎么不早来?”
李祥君冷淡地说:“十一点多了,快放学了,你也该回家了嘛!”
陈思静不言语,她知道李祥君对她有诸多的不满。陈思静是聪明的,但她真的揣摩不到李祥君此刻的真正心情。
尽管陈思静心里挂念星梅的病情,但看到抑郁不展的李祥君,忽然柔情地劝慰道:“也别想那么多了,有我爸和哥呢。再说,又不是大病,几天就好的。为什么总愁眉苦脸的?”
这种少有的温存并没有让李祥君有些许的感动,他说:
“我不愁。”
陈思静疑虑地问:“那是因为什么?”
李祥君回答说:“不因为什么,这些天我不就是这样吗?”
陈思静审视着李祥君说:“是不是……看见我和穆维新说话……你心里不舒服?”
李祥君撩起眼皮看陈思静:“没有,你是在工作。”
这样的对话没有持续下去,陈思静到家后转了一个身拿了钱就走了。
陈思静觉得刚才的话有点无聊,虽然她觉察出李祥君隐隐的不快,但她还是在心里替自己辩解:没有什么过份的,他的疑心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