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守志醒来后,将叶迎冬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轻轻地拿到一边,坐起,见她依然沉浸在睡梦中,便忍不住亲了一下。叶迎冬努力地半睁开眼睛含混地问:“起这么早干啥?”
赵守志回答道:“我去买点菜,今天是星期六。”
叶迎冬翻身又睡去了。
赵守志起来穿衣洗漱后,就来到楼下。
由赵守志家向北走二百多米就是早市。此时早市已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赵守志东瞅瞅西望望,像看稀奇一样地走着,不去问价,也不看菜品的成色。他每次到这里都是这样,所以叶迎冬批评他到菜市场的就是游山逛景。
由这一端向那一端走时,他忽然见前面围聚了一些人,于是,他快步走上去。
“大兄弟,我这豆角还没开张呢,晚点给你钱行不?”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像是在哀求。
赵守志走上去,果真见一个五十六七岁的头发蓬乱的老人,守着一筐豆角和一捆葱,正与一个不到三十岁的中等身材胳膊上纹着一只鹰的小伙子说话。
“不行,我就是一走一过把钱齐上来,不来第二回。”那只鹰说。他的语气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真忘带零钱了,等我卖了豆角,我马上给你送去。”老头弯着腰陪着笑脸道。
赵守志凭直觉感到老头以对那只鹰说尽了好话。
“少他妈叉的磨叽,你不没钱吗?没钱就别在这卖了。”
那只鹰说完,飞起一脚将豆角筐踢飞,之后,弯腰扯起那捆葱扔到了垃圾箱里。老头眼泪汪汪地望着满地的豆角,迟疑着,慢慢弯下腰去捡拾。
赵守志看不下去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于是挤过去,对那只鹰说:“兄弟,你看这老人家他一大把年纪了,这么对待也不合适吧?”
那只鹰上下打量着赵守志,他大概从穿着上料定眼前这个人并无特别之处,就轻蔑地笑道:“耶嗬,瓜子磕出个瘪臭虫出来,你也算个人(仁),咋的,你打抱不平?”
赵守志压着心底的火气,对这个小自己半头的家伙说:“不是我打抱不平,我也打不了抱不平。你看这老头就是摘自己家的豆角卖俩钱儿,也挺可怜的,何苦为难他。他的摊位费我出了,行吧?”
那只鹰梗梗脖子,忽然骂道:“你算个**呀!你出钱?这么一大溜,你出吧。”
赵守志压抑的火气突然窜升了,他指着那人鹰的鼻子喝道:“你口出秽言,竟敢骂我!”
那只鹰傲慢而凶狠地一翻眼睛,凑前一步道:“骂你?我还揍你呢。他妈在这一片,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说完,伸出手在赵守志的脸颊上轻拍了两下。这无疑是极大的挑衅,赵守志也怒不可遏,他后退一小步,怒目而视。那只鹰看到赵守志刀一样的目光,有点胆怯,但很快又现出逞凶斗狠的神情,道:
“咋的,不服啊?”
说着,他抡拳向赵守志捣来。不等他的拳头挨到自己胸前,赵守志的拳头早已挥起,砸那只鹰的左腮,只听得嘎叭一响,那只鹰的头向右侧边甩了一下。赵守志在心里默念着赵守成教给他的击打技巧,又迅速地回去左拳砸向那只鹰的右面脸颊。然后再勾起右拳,由下而上向他的下巴兜去。稳准狠,不能犹豫,要一气呵成,不给他一喘息的机会,这是制胜的关键。但赵守志只做到了稳准,力度上却欠了很多,他还是不忍心下重手,所以那只鹰端正了一下身子后气势汹汹地欲往前凑。赵守志窥然不动,怒目而视,这下便是最大的威慑,那只鹰胆怯了。
“你等着,你等着!”那只鹰虽然在行动中输掉了,但绝不输掉气势,几句“你等着”过后,他转身走开。
“小伙子,快走啊,别因为我让你受窄巴。”那头发蓬乱的老头说。
赵守志皱着眉,帮老头捡拾完豆角后,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大爷,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你走吧,要不然他们过来还得找你麻烦。”
赵守志与那老头互相劝慰着,刚要分开各自回家时,那只鹰领着几个人“恶眉虎眼”地奔过来。其中一个赤膊的家伙还高声喊道:“在哪儿?在哪儿?”
赵守志浑身一紧,陡然间血向上涌起,厉声喝道:“在这儿!”
刚才高声喊叫的家伙近到前面未及细看,便换了一种腔调说:“哎呀呀,大哥呀,这扯的。犊子玩意你惹谁不好,咋还惹我大哥呢?快他妈的过来,叫大哥。”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赵守志愣住了,他本以为会有一番打斗,会挨一些拳脚,却不料是这么一种结局,于是他仔细看过去,见是李三发子。
李三发子是被赵守成揍掉一颗门牙后好长一段时间对他又恨又怕,直到赵守成请他喝了酒并领他去城里做了假牙,才对他友好起来。这些年来,李三发子跟在赵守成的屁股后混东混西倒也混出个名号来。这就成了他引以为傲的事,仿佛高中了状元钦点了龙婿一般。
赵守成买了“卡玛斯”车跑运输后,三发子就跟着做起了司机的营生。但他很不给赵守成长脸,他自恃有全险,每天里把车开得飞一般,大有不出事故不罢休的架势。赵守成不止一次提醒他注意安全,虽然他答应得痛快,但他离了赵守成的视线就故态复萌。终于,在今年三月拉“毛渣石”时,把一个骑自行车的老头卷到了车轱辘下至其当场毙命。赵守成费了很大力气把事情处理后,三发子说不干了,不能再给赵守成添麻烦。赵守成也乐得他不干,再让他开下去,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乱子。三发子是赵守成的小弟,不能看着他游游逛逛游手好闲,就把他介绍给洪瘸子。
现在,李三发子急切地过来,满脸堆笑地站着,身子微向前倾。赵守志勉强挤出点儿笑容道:“三呀,你怎么在这儿?”
“啊,这不是吗,我洪大哥承包了这一片的市场管理,我们几个就跟着收、收、收摊费。”
他说完向那只鹰使眼色,那只鹰知其意,马上挨过来谦恭地叫道:“大哥。”
赵守志打量着他,有十分的疑惑,不知道他刚才满横的神态哪里去了。
“嗯。”赵守志点点头。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既不能安慰他,更不能批评他。这家伙现在倒很乖,真他妈有意思。突然间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穿透晨光,撞到对面楼宇的墙壁上。
李三发子陪着笑与赵守志说了一会儿后,见他没有多少再聊下的心思,就推说有事先走了。赵守志站了一会儿,看着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就往回返。在尽头的摊位上,他买了一嘟噜线豆回去了。
中午的时候,赵守志接到赵守成的电话说请他吃饭。赵守志如约到了饭店后,见那只鹰和李三发子都在,还有那个所谓的洪瘸子。赵守成以一个社会大哥的做派,做引见,要那只鹰向赵守志赔礼道歉,并说以后还有很多事要求大哥帮忙,希望大哥理解,原谅他们这些粗人。赵守志并不曾与这些人打过交道,便显得局促,所以赵守成很是爽朗的笑道:
“大哥是知识分子,和我们不一样。这么的吧,兄弟我给了大哥满一杯啤酒,算是我的敬意。”
酒宴散过之后,赵守志把赵守成叫到一边说:“守成,你们玩的那套我不懂,不过我要提醒你,不要再好勇斗狠打打杀杀的,最起码别闹出人命来。那个洪瘸子,一脸凶相,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以后和他少来往。你、你都进去一回了,还想再进去吗?”
赵守志本想要告诫他养车就好好养车不要欺压良善,但话到嘴边又变了口风。他一向如此,不把话说死,总是留有余地,这便是得了赵庭禄的遗传。赵守成不住地点头,样子真诚,但给人的感觉是他在认真地敷衍,所以看起来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