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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0章 家宴

第二天,陈思静给穆维新打了电话后就上乡教育办了。贫困生报表送上以后,陈启军主任玩笑地说中午吃饭,思静请客。陈思静已经习惯了同陈启军以及其它的教育办的人相处,她回应说今天不行,以后会有机会的。她没有和陈启军说她要请本校的老师们,她想这事还是不与他说的好。之后,和几个校长闲聊了几句后,陈思静就告辞出来。
由中学向东走经过网通公司再向北拐就是菜市场。
在第一个菜摊前,陈思静站住了,她看着摊床上的青菜问摊主:“就这些吗?”
摊床的主人是个矮胖的年轻人,他忙不迭地从下面的筐里拽出几捆菜来说:“大姐,你看这菜是早晨刚上的,湛青碧绿,新鲜着呢!大姐,买什么?要啥有啥,价钱公道,不在称上蒙人。大姐,你瞧瞧,蒜苗三块五一斤,生菜二块,……”
矮胖子不住地说,观察着陈思静的脸色。陈思静面向前走了几步,到了另个摊位上。矮胖子满脸堆笑地大声说:
“大姐,你瞧好,比量比量价钱,再回来。我这儿优惠。”
陈思静没有听他罗嗦,一家一家地走过去。
陈思静从市场的这一头走到市场的那一头,逐一询问了价钱后,终于在一个面色和善的不善言谈的中年妇女的摊位前停了下来。蒜苔、香菜、豆角、鲜蘑、四根顶花带刺的黄瓜装了满满的一兜。她想着还要再买些什么,这几样能凑成四样菜,加上家里的豆腐木耳还缺两个呢。她转身进到了熟食店里,又称了两个猪手。陈思静用食品袋将猪手包了,又去买了三斤生肉和一条二斤多重的鲤鱼。要买的都基本上买齐了,烟和酒在离家不远的食杂店里买。她把沉甸甸的东西放到自行车上,用丝绳绑好,就迎着阳光向回走。刚才的那一阵购买很费时也很累,但她心中还是快乐的。
陈思静骑在车子上,看田野里春光烂漫,心情也特别地好。在走过无数次的路上,偶或有车辆来从身边疾驰而过。林家屯与政平村中间又起了一条高压输电线路,小树地已被垦出了一半种上了玉米。变化是一点点的,好像不会令人察觉。在过去谁也不会想到今天会怎样,那么明天呢,谁又会想象到会有哪些事发生呢?
回到家里后,李祥君把陈思静车子上的东西取下来拎到屋里,转身刚要进西屋时,陈思静说:
“让小旋也过来,帮着忙乎忙乎,我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等会去买烟买干豆腐,再买点蒜,还有、对,姜。”
李祥君给小旋打了电话,得到了小旋肯定的答复后,就去食杂店买烟还有干豆腐等一些物品去了。等他回来时,小旋正和陈思静里里外外地忙活着。
现在是上午的十点多一点。
昨天下班前,陈思静就告诉了大家,今天她请客,希望大家都到。原来她把时间安排在中午,但刘玉民说还是下午吧,学生放学后消消停停地聚在一起,没有挂碍。陈思静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那样定了。刘玉民兴奋地说陈思静做的豆腐泡最好吃不过了,味道好不腻人色泽金黄。陈思静笑着说那是瞎做出来的,当年在师范学校读书时看食堂里的豆腐泡又香又嫩,就试着自己做,反正豆腐有的是。穆维新笑道:
“那可要好好看看你的厨艺啦。”
现在,陈思静想起这些事时,禁不住莞尔一笑。李祥君留在家里十几块豆腐,够她挥霍了。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小旋问:“嫂子,什么时候动手做饭。”
“十二点以后吧,他们得二点半以后能来。”陈思静抬头看了看石英钟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事吗?”
小旋说:“没有。”
“那就先歇一会,说会话,唠会嗑。”陈思静说着坐到炕沿上。
小旋在嫂子面前显出了一点拘谨,很长时间没和嫂子在一起说话了。她来的时候很少,又多半是陈思静不在的时候。两个人话题扯来扯去的就扯到赵梅婷的身上,陈思静脸上的笑容渐渐少了。
陈思静稍停了一会,说:“你瞅你大哥,虎不虎?人家和老四打仗有他什么事,在里面插一扛子,跟老四面对面破死命地干。值得吗?又不是亲兄爱弟的!”
她的话里有明显的醋意。小旋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嫂子,想了一会道:“赵梅婷和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也是瞅着气不公吧。”
陈思静提高了声音道:“气不公?他气不公!伸手打坏了咋办?谁给谁打坏了都是个事,二虎八鸡的玩艺真让人生气。他打得啥也不是,黑眼乌青的,人家来看她一眼来看她两眼!”
陈思静激动起来,脸色越来越红润。小旋知道陈思静心里已对赵梅婷有了成见。
“小旋,不是我没气找气。”她双手摊开,手心向上,“你看,根本就没他什么事,楞葱似的往上冲。事完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牙口缝都不欠,还瞒着我!这不是做鬼事吗?”
小旋安慰道:“嫂子,我哥不是碰上了吗?”
陈思静瞪着眼睛看小旋道:“碰上了,别人咋没碰上?就他碰上了。”
小旋闭嘴不语,她无法平息陈思静由心底升起的怨气。
陈思静觉察出她情绪的过分激动,歉意地冲小旋笑了笑。一只母鸡站了窗台上,陈思静说:
“这鸡准是有蛋。”
小旋赶紧就机会跑出去,到外面把鸡抓住,塞进鸡窝里,再用板子挡住。
不到一点多时,陈思静和小旋忙起来,屋子里立刻充满了油香。
李祥君久不和学校里的老师们在一起共事,就有了陌生感。当他迎进面带笑容的刘玉民后,他问:
“他们几个呢?”
刘玉民亮起嗓门道:“他们,他们在后边呢。我是先行官,看看准备得怎样了。”
李祥君笑道:“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呢。”
他把刘玉民让进屋里后,转身到大门外去迎候另外的几个人。但没有他们的身影,他站了一会儿就回到了屋里。
刚一进到屋里,他就问道:“怎么还没到哇,不是在后边吗?”
刘玉民调侃地说:“哎呀,你是不是太实在了?我说后边不是真的在我后边,是时间上的概念。这节我没课,维新上呢,所以我先到了。”
李祥君懂了。他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刚过两点,还要等一会儿。
小旋给刘玉民递上茶水点了烟后,笑呵呵问道:“刘老师,都干了这么多年了,我总感觉你教我们还像是在昨天似的。”
刘玉民食指和中指夹烟,拇指在下巴上轻轻地摩娑着,沉思了一会儿道:“可不,一晃都十五六年了,不经混啊!那时,你才这么高。孩子嘛!”
说完,他爽朗地开怀大笑。
陈思静忽然记起刘玉民喜欢吃干豆腐卷大葱这事,就大声地说:“刘老师,干豆腐还有几张,八成不够,等会让祥君买去。”
她是在试探,其实是不想再买什么干豆腐了。刘玉民连忙起身,来到外屋说:“够了,这不是还有这些呢吗。干豆腐可是便宜,今天我可不是特意来吃干豆腐的。”
陈思静莞尔一笑,一边切肉一边说:”刘老师,外屋净是烟,你屋里坐着吧。”
当酒菜全摆在桌子上时,穆维新几位到了。一阵寒喧谦让后,各自落座。陈思静在东首坐着,左边是穆维新,然后是刘玉民,邹春来,刘伟星,几个女老师都坐在右首。穆维新向在外屋往电水壶里倒水的李祥君说:
“祥君,入座,别忙了,都不是外人。”
李祥君将插头插进插座后,应声过来。
李祥君在刘伟星的旁边坐下后,穆维新忙站起身说:“祥君,坐这儿。”
他指着陈思静身旁的座位说。
李祥君摆摆手道:“这不也行吗,哪都一样。”
穆维新把手伸出来,礼让道:“不,不一样,祥君。陈思静是我们的校长,应当做首位,你是东道主,理应坐这儿。再说,你们是夫妻二人,我不好将你们分开吧,是不是?”
说完,他环视大家。几个人脸上都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李祥君不再谦辞,就转过来坐到陈思静的身边。
“这就是吗,我敬重你,那你就要给我个薄面。”穆维新扶扶眼镜,挨个看过后,又说,“祥君是我很佩服的人,虽然是一个农民,但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农民。他的文化水平不在我们之下。”
李祥君被穆维新说得面色绯红,他仍然不习惯听赞誉的话。
陈思静启开一瓶酒,站起身来向着大家点了一下头道:“今天,大家能到家里来做客,我很高兴。说心里话,我早就有这个意思了。第一呢,是各位老师很少端我家的饭碗,今天就请大家;第二呢,是我在做校长这段时间里,大家能协助我做好工作,那我今天就算是感谢了。”
刘玉民接过话道:“思静,说远了。协助你说不上,我们就是做好了本职工作。”
“刘老师,还有春来,伟星,穆老师,在座的各位,你们做好了本职工作就是对我工作的莫大的支持莫大的帮助。”她用手划了一个大圈子,又说道,“现在,我给大家敬一杯酒,先从穆老师开始,依次向下轮。”
穆维新双手端着酒杯递到陈思静的面前。陈思静把酒斟上,满面笑容地说:“穆老师好酒量,今天就放开怀,一醉方休。”
穆维新看看身边的李祥君,忽然大悟似地说道:“不对呀,你是不是要落下祥君哪?是不想让他喝呀还是礼数不周?我抗议!”
刘玉民恍然大悟道:“对,怎么能跃过祥君呢?思静,给祥君满上,不满上我们就不喝。真的是一家人,事事都向着!”
陈思静笑容灿烂,忙说:“我倒上,要不,我们家祥君也不愿意呀。”
陈思静给喝白酒的几位倒完后,又给刘淑艳满酒。刘淑艳谦让着说她不喝白的,她喝啤的。刘玉民瞪着眼睛道:“什么?那不行!你最低也得三两酒,今天甭想混过去!”
他夺过刘淑艳手里的杯子,放到陈思静的面前。刘淑艳咧开嘴大声道:“混过去!我告诉你刘玉民,想当年半斤八两的也不是没比量过。不就是酒吗,喝死了就当睡着了!思静,满上!”
刘玉民冲刘淑艳一竖大拇指,提了提鼻子,很严肃很严肃地说:“得,那你还是别喝了,喝死了不算烈士。再说你死了,你们掌柜的不成寡妇了?”
陈思静笑眯眯地对魏红英说:“少倒点,半杯?”
刘淑艳说:“你就来吧。”
陈思静闭了闭眼睛,一使劲,满杯白酒泛着泡,晶莹剔透。
另几位女孩子都表示什么也不喝,满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穆维新端起酒杯说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大家聚在一起。今天我们一是祝贺陈老师荣升为校长,二是祝贺他们夫妻二人白头偕老恩爱如初。希望陈思静老师能带领全体师生共同建设好我们的学校,营造一个良好的让学生们安心读书的环境;也愿陈思静老师把这个家操持得更温馨更和睦。让我们的生活和工作,百尽竿头更进一步!”
刘玉民咳了一声道:“维新,我打断你的话,不是祝贺,是祝愿。两个人还没老白头呢!”
穆维新赶紧更正道:”对,是祝愿,我慌不择言。来表示一下。”
举杯,抿酒,在陈思静和李祥君的礼让下,人们搛着菜,送到自己的嘴里。
喝了几口洒之后,刘玉民忽然想起杨玉宾。他把筷子停下,把头向前倾了倾然后问道:“你们没看看咱们的老校长杨玉宾吗?”
刘淑艳半举着筷子不解地问:“看他干什么?又不七老八十的!”
刘玉民摇晃着脑袋,惋惜地说:“哎,又病了,病得不轻。前些天刚从医院回来。”
陈思静早知道这事,但还是装作不知地问道:“什么病?”
刘玉民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什么病?心脏病,不是,好像是肝病。”
无论如何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围坐的人情绪忽然低落下去。
“思静,咱们应该去看看,不管怎么说,都在一起共过事。以前磕磕碰碰的也闹过意见,但是过去了,就不计较了。维新,伟星,你们说是吧?”
穆维新点点头,然后对陈思静又像是对大家说:“人的一生啊,福祸相依,不可揣测。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有病就有病!”
刘淑艳接过道:“不是吧,他原先就囊啦巴唧的,这回是病大发了。”
李祥君把杯举起道,转了一圈道:“各位老师,咱们还是不说这个。今天是个好日子,好日子就得喝酒。来,扔一个!”
刘玉民哈哈大笑道:“祥君,还扔一个!打哪弄来这一个词啊?就好像你有多大的量似的。”
他说完,把酒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酒已至半酣,刘玉民的话不免有点放肆起来。他突然间说穆维新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穆维新一愣,不知怎么他会这样说话,就问道:
“刘老师,那我可就不明白了,还请你说得明白一些。”
他的脸色虽然不是十分的严肃,还有笑容,但分明已有几分的不满。刘玉民乜了穆维新一眼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维新,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穆维新见他收回了话口,也就不再根究。刘玉民打了个嗝,从烟盒里抽出一枝烟来点燃,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然后缓缓地说道:
“要说呀,这校长的职位我就是不想争。”
刘伟星嘻嘻地笑起来,刘玉民冲他说道,“笑?你笑!真的。九七年暑期开学,王主任让杨玉宾捎话,让我上政利去当校长。我当时就急了,咋的?学校是我一手张罗盖的,啊,新房子快要完工了,也不让我住两天就撵我走,门都没有!王主任跟别人说,玉民是不是有病,别森想干都干不上,他怎么就不去呢?”
穆维新反感刘玉民,反感他大言不惭吆五喝六的作派,于是说:“刘老师,后悔了吧?当初去了,等有机会再挪动,那今天坐在这儿的就不是陈校长而是刘校长了。”
刘玉民吸了一口烟,向后捋捋头发道:“不后悔,我做事从不后悔。”
陈思静从心里鄙夷,但既为主人,她就不好说更多的伤和气的话。她拿起酒瓶递向李祥君道:
“今天大家上我家来,就让祥君给各位再满上。祥君,说几句。”
刘玉民立刻又兴奋起来,说:“祥君,大哥今天就喝个你死我活,倒!可是有言再先,谁也逃不了,要有一个人不满上,我……”
他举起酒杯。穆维新马上接过道:“你干了?”
刘玉民侧过脸说:“我——我罢酒!”
众人都笑起来。
酒已喝得差不多了,到下午三点半时,穆维新抽出一枝烟来递给刘玉民,又抽出一枝来自己燃上,然后说:
“你慢喝,我完事。”
陈思静忙叫小旋盛饭,穆维新摆摆手示意不用。当刘玉民把最后一口酒也倒进嘴里时,就向后撤了撤,对小旋说:
“小旋,你受累了。”
小旋吃吃一笑,道:“你说哪里去了,这不是自己嫂子家吗!”
刘玉民粗大的嗓门没完没了地响,不知怎么的竟和穆维新争论起启明星和太白星是不是一个星的问题。谁也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也插不上嘴。
陈思静总算吁了一口气,在送走他们之后,她才感到浑身的疲乏。小旋也走了,她是帮着嫂子收拾完后走的。也亏了小旋,若不然,今天恐怕要累得找不着北。李祥君鼓捣着修理那歪斜的椅子,因酒而红的脸不时地流露出莫名其妙的傻笑。陈思静阻止他道:
“别修了,破玩艺儿早该撇了,明天就烧火。”
李祥君把椅子扔到一边,看着陈思静疲惫的脸,突然说道:“你哥早晨来电话了。”
陈思静急忙问:“什么事?”
李祥君不吱声。陈思静提高了声音道:“啥事?跟你说话真费劲!”
李祥君慢悠悠地说:“没啥事,就是,你哥说他出猪底子,让咱们养一头不喂药的猪过年好杀。”
陈思静想不到是这样的一件小事,就放松下来,问:“你是咋说的?”
李祥君回道:“没说别的,我说不用哥出底子。”
陈思静笑道:“你还挺会来事。”
李祥君答道:“得得,底儿才多少钱!他又能出多少钱?我不用他拿底儿。等养杀了我给他扛过一角肉去,那又是多少钱?让他拿底儿还不如我送他肉好看呢!”
陈思静以为李祥君心中有不满的情绪,就嗔怪道:“你不愿意?你还能干啥?不就是能养猪吗?就是哥不掏一分钱,也得给扛过一角肉去!我哥连这点光都借不上?”
李祥君一脸的委屈,说:“我没说什么呀,干嘛那么大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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