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继续,无论是赵守志还是李晓辉,无论是穷还是富。在日出日落中,一个个今天变成昨天,无数个昨天串联成一幅幅活动的影像,成为供日后回忆的布景。
李祥君和陈思静的生活也在继续。
过去的一年里有许多忧烦、苦楚,有诸多的不快意,但总归是过去了。生活中还有很多乐趣,有许多让人想到的或者未曾想到的事情发生,欣慰的笑容也常绽放在脸上,心灵也仿佛被熨贴过。未来总是让人充满希望,让人期待、向往。
二月二十一号的早晨,陈思静接到了陈启军的电话,通知她二十二号那天早八点半到教育办开校长会。这是令她兴奋的消息,就是从那一刻起,她已重新确定了自己的身份——校长。虽然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并不突兀,在几天前她已经知道自己过了所有的隘口,但还是感到骤然而至的巨大的喜悦,就如同当年她考上师范学校一样。没有什么可准备的,陈思静自信自己的形象气质足以让人不可小觑,唯一欠缺的是做为一个校长所应具备的经验和协调能力。这些都会在实际的工作中慢慢地积累,她相信自己。
陈思静和李祥君畅想着未来的日子,畅想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其实,他们没有畅想出什么来,只不过是为着以后可能出现的问题而预设着应对的方案策略。但到后来,李祥君却沉默了,这让陈思静很诧异。因为什么呢?看他的脸色似有浓重的忧虑。
“我当校长你不高兴啊?”陈思静问。
“没有不高兴,我挺高兴的呀。”李祥君似乎心里有顾虑,斟酌一会又继续说,“我在想,你是校长了,可我还是农民,这与你的身份很不般配。”
陈思静哈哈大笑道:“怎么你也是我家男人啊,李星梅还是随你的姓不会叫王星梅或者是张星梅。”
陈思静很认真,以为李祥君真的有这样的思想负担。李祥君忽然嘻嘻笑起来。
“我瞎说哟。”他看着陈思静,停顿了一会接着又补充道,“但是可能会有人这样看,不过我不在乎。”
无论是李祥君还是陈思静,抑或是其它的什么人,身份的差异无论如何都漠视不掉的。但内心里的情感、涵养、学识上的差异却只有陈思静清楚。她感觉到自己有时在李祥君面前有点自卑,那么现在,作为校长的她是不是突然间自信起来了呢?
陈思静的微妙的心境主使她说出来的话有时令李祥君不可理喻,她嘲讽过李祥君喜欢读书的习惯,讥诮他写诗的行为,调侃他装模作样,附庸风雅(这个词是从李祥君那里学来的)。李祥君并不在意她的这些话,只是她乖张的举止才为他深恶痛绝。她不喜欢李祥君衣袋里多存一毛钱,她绝不容许李祥君对她的批评,她不愿意听李祥君的一句牢骚,她不懂得或者不愿意体恤李祥君对她依顺、呵护,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她不会检视反省自己的言行,以为真理就在自己手上,她喜欢一言九鼎掷地有声而又不去顾及李祥君的感受。李祥君认定这是她的缺点,而他自己又无力去改变它。
二十一日的早晨,陈思静走在了去政平村的路上。洋溢着自毫和兴奋的轻声歌唱在风中飘出去,萦回在道路旁的树林间,像晨时的霞光。
陈思静泛着红晕的脸看起来多了些特别的光彩。陈启军热情地让陈思静坐下,然后关切地询问她的下一步打算,鼓励她放手工作,大胆创新,在工作中学***的艺术。此时,还没有一位校长来来。陈思静一面颔首静听,一面汇报自己的设想。
当校长们都到齐以后,副主任夏明光宣布会议开始。陈启军先向各位校长介绍了陈思静,希望大家在以后的工作中多多帮助,然后简要地回顾了上学期的工作成绩,总结了经验教训,布置上本学期的工作任务。陈思静详细地记录,这是全新的以往没有经历过的事情。陈启军的讲话结束后,夏明光副主任做补充发言。
这次会议的中心无外乎这几项:一、抓好课堂教学,促进教学质量的全面提高。二、搞好校长容校长貌,以一个全新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学期。三、注意安全。不论是陈启军还是夏更加光副主任的讲话,俱已是老生常谈,全无新意。不过,有一件事很重要,那就是必须告知全乡的教师,署期还将有一部份病退,为的是尽量缩减在岗的教师人员,以好为明年的教师队伍的整改作准备。
“各位校长,回去务必把想病退的教师名单报上来,关于病退以后的工资待遇地详细内容,这里有一份文件,现在发下去。”夏明光说。
当会议结束时,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年校长趋身向前,递给陈启军一枝烟,然后奉上灿烂的笑容。坐在陈思静旁边的一位撇撇嘴,不屑地将脸扭向了一边。
十点多时,夏明光副主任提醒每一个校长回去后务必把有病退意向的人员名单报上来,另外,周一必须开课,如果教委来人发现哪里没有上课哪位校长就要接受处份。这是最后的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
散会时,陈思静看见认识的王校长和另一个熟识但叫不上名字的模样很端庄的女校长把陈启军叫到了一边,在商讨着一件事情,看上去有几分神秘。陈思静走出大门,她注意到几位校长相邀着走向饭店,大部份都回家了。
从来到这里开会到现在,不过二个多小时。但这两个多小时却已把她的教学生涯分作了两部份,在以后的若干年里,她所扮演的角色转换了,她所承担的责任要比原来的大得多,所面对的范围比原来扩展了不知多少倍。自己能担负起这副担子吗?
中午回到家里还没坐上五分钟,穿着单薄线衣端着一盆煤的李祥君进来,踢上门用屁股又拱了一下后,问道:
“回来了?陈校长。”
陈思静知道李祥君是在逗笑,就顺着他的话回道:“回来了,你有啥要汇报的吗?”
李祥君将盆放到地上直起腰说:“早晨收拾完也没给炉子填煤,寻思天暖和熏熏就得了,不用烧的热乎啦的,费煤不说人还上火。炉子灭了好一会了,刚才我把灰掏出去了,苞米瓤子搁里了。啥时想烧一点火就可以了。我呆不住,总想找点活,不做豆腐不喂猪还不适应呢。明后天我就做豆腐了,不能老待着。各家的年‘嚼根’吃得也差不多了,又到了吃豆腐的时候。”
这一大段话把陈思静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她讲起了今天开会的见闻。等她讲到会议结束时,李祥君忽然问:
“他和李玉荣在一起过呢?”
陈思静看了一眼李祥君,回答道:“过呢吧?我听葛文英说他俩在一起过呢。”
她的自问自答听起来有那么一点意思,所以李祥君很有兴趣地坐到炕上和陈思静议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