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赵主任,那个民乐的张乡长和周站长挺好玩儿,特别是那个周站长。”开车的小刘大笑着说。
赵守志立刻在眼前浮现出那个胖乎乎的周站长的形象来。
“也是,他说他有一段时间抓计划生育,专管全乡的叉事。”赵守志少有地说了一次荤话。
一阵快意的笑后,小刘很神秘地说:“赵主任,林琳好像和她对象闹离婚呢。”
赵守志虽有耳闻,但还是心里一惊,问道:“离妥了?”
小刘笑道:“好像是快离成了,孩子归男的,林琳净身出户,啥也不要。她老婆婆死活要孩子,说孩子是他们家的香火。她对象耍钱,大输大耍啊,都输十好几万了。林琳说他就好脾气,咋说也不吱声,可过后该咋的还咋的,是狗改不了吃屎……”
赵守志逗笑着说:“你知道的还挺细呢,不会是因为你吧?”
小刘咧嘴晃脑袋,说:“呜噜噜,有你在,我可不敢打林琳的主意。”
赵守志瞪着眼睛看小刘,想从他的脸上找出开玩笑的成分,但小刘神色严肃,一本正经。
“胡说,就好像我和琳琳咋样似的,我告诉你啊,这种玩笑开不得。”
赵守志的话,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是否定中的肯定。小刘听出了弦外之音,便道:
“我看出来了,林琳绝对暗恋你,就看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带钩带尖儿扎进去,拔出来再带出点儿肉丝儿。”
小刘的话生动形象,不免让赵守志恬淡地笑。他不便于向小刘承认,小刘的话又不能否认,便用模棱两可的话说:“你呀,对这事还挺上心的呢。好好开车,别像去年那样滑到沟里去,吓死人了。也就是我将生死置之度外,换做旁人哪个敢坐?”
“去年不是赶下雪赶着化吗,不怪我怪天气。赵老师,李局说王股长的那事……”
赵守志不愿谈局里的是是非非,恰好又看到路北一个店面的牌匾上写着“繁君美发”四个字,便心里一动,忙叫:“停车停车。”
小刘一个急刹车停下了。他看着赵守志若有所思的脸,张了张嘴要闭严了。
赵守志下车,稍作犹豫,就像那挂有牌匾的两间小房子走去。这个乡政府所在地的主大街两侧,虽不能说店铺林立,但饭馆理发店等也一应俱全。刚铺就的水泥路穿村过镇,使这里显现了一点繁华的气息。
赵守志拨开手工编制的门帘儿进到屋里后,马上就有一个四十一二岁的面目姣好的女人迎来,热情地说道:“理发?坐这儿,稍等一会儿,他马上就剪完了。”
赵守志坐在靠东墙的破旧沙发上,打量着这间屋子。本来的两间小房的隔断拆除了,北墙还留有印记。西墙上挂着一面墙镜,墙镜北侧有一副木质的立架,里面摆放着各种洗发用品和一些梳洗的小用具。北墙下是一张床,床上有一件轻薄的女人的上衣。
在望向对面镜子里的女人时,他看到女人也打量自己,她的俏皮的眼睛里有疑惑探究的神色。在四目相视的那一瞬间,女人慌忙地转过脸,专心地修剪椅子上男孩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女人道:“你洗下头,水和盆在那儿。”
赵守志依她的吩咐洗了头后又重新坐在沙发上。
从这一刻起,赵守志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正微倾着身子专心理发的这个女人。
那个男孩儿理完发付完钱后走了,赵守志便站起坐在椅子上。将围布围上后,女人问:“还是这个头型?”
赵守志道:“还是这头型,我都留十好几年了,从来没变过。”
嗡嗡的电动推子声由后脖颈部响起,慢慢地向面颊处移动,女人的身子也转到赵守志的左边。女人不时向镜子里看,也与赵守志的目光相接。这样,两三分钟后,她说:
“我弟也剪你这样的头型,他说这样的好看。以前上高中时都是我给他剪,现在他在外面剪了,用不着我了。”
赵守志将目光停在她的脸上,问:“你弟上大学了?”
女人回答:“上大学了,和你一样都出息人了。你家在哪儿?”
赵守志想说是在附近的村屯,但怕不好圆谎,就如实回答道:“在城里。夏天热,头发长,捂得难受,就剪一剪。”
此时女人转到了前面,正轻轻地打薄额上的头发,赵守志看见了她轻薄的衬衫里面双乳在眼前弹跳。他咽一下唾沫。
“我弟叫赵守志,个头啊模样啊什么的都和你很像。”女人稍弯下腰,拨弄着赵守志的头发道。
她的注意力不像是在理发上,或者说不再专注于理发,而是更喜欢和赵守志聊天。因为她提到赵守志这三个字,他想女人认出了自己,就微抬头与她对视。女人的脸与他相距不过三十厘米,能明显感受到她的鼻息,能看到她眼睛里细细碎的柔光仿佛月下的一潭清水。赵守志心里哆嗦了一下,他想起了孟繁君的那句话:
“守志,等你考上大学了,我什么都让你看,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现在他已大学毕业好多年了,他也参加工作好多年了,他已有所成就,那么他要向她要,他会不会给呢?赵守志情不自禁地煽动着鼻翼,闻着她的体香。孟繁君,这个有着俏皮眼睛的女性,现在也已临近中年,但当年的风韵还在。孟繁君——
赵守志迷乱的神思继续着,没留意她已转到了左侧。她的肚子紧贴在赵守志的胳膊上,一股温热传过来,令他心旌摇荡。赵守志稍稍地将胳膊向扶手外移了移,尽量去感受那股温热。
轻薄的衬衫凉彼此的肉体隔绝,但心率却在共振。
女人的手指轻抚着赵守志的耳后说:“这有小痦子,人家说有这耳痦子能听八方。”
赵守志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看镜子里女人的侧脸,她的脸颊上正飞着一层红晕。
好一阵子,女人才将赵守志的头发里理完。当她将围布撤下后,赵守志依然做坐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看行不行?”女人说这样的话时,他才如梦初醒一样,连忙站起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道:
“挺好的,轻松多了,多少钱?”
他说着从兜里拈出十元钱来交到女人的手上,稍一迟疑后转身向外走去。
“找你钱——”女人在后面喊。
“不用了。”他头也不回地说。
上车后,他扭转脸看去,见女人依然站在门口向这里望着。
车子向前滑动,赵守志把头靠在椅子上。
“赵老师困了?”小刘问。
“有点儿。”赵守志微闭着眼睛回答道。
这一路上,赵守志都在想着旧事,回忆着从前,孟繁君年轻时的面孔与现在的脸庞在他的眼帘中飘来又飘去。他很难将她十七八年前的旧影与现在的身形相貌合二为一,这是很奇怪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