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赵梅波搬家的人回去以后,赵梅波有些伤感地看着炕上地下着的物品,对拘谨的高平说:“你家老三挺有意思,‘扬的二正’的。”
高平立刻局促不安起来,目光与赵梅波的相接后又迅速离开:“他毛毛愣愣,就那样。那小锅、那小锅……”
“没什么没什么的,你别往心里去。”赵梅波赶紧摆手说,“摔坏就摔坏吧,咱们再买一个不就得了。我不是怪他毛手毛脚的,我是说他好像赵本山一样幽默搞笑。”
赵梅波费了好大劲才表达出自己心里的意思,她怕自己言语的不慎而被高平误解。
“高平大姐夫,你别像个客似的,过来搭把手。”早晨抬立柜时,赵守业这样说。
高平人虽然过来了,但明显的还不太适应身份的转换,他便抬边说:“啥大姐夫。”
赵守业侧脸道:“你不是大姐夫,你是我家锅盖呀?是不是半个月不到,就混成大姐夫了有点太突然?”
高平尴尬地笑。
赵家守字辈的那几个家伙们,像赵守业一样大姐夫大姐夫地叫,叫得高平那种尴尬的笑始终挂在脸上。
“凡事都有个过程,是不?这冷不丁地冒出这么多小舅子还真有点儿胆突的,是不?”赵守业的嘴总是闲不住。
现在赵梅波招呼道:“高平,你把那包递过来。”
高平把那个包袱拿过来交到赵梅波的手上。赵梅波打开包里面的衣物,一件一件的挂到安放得稳稳当当的柜子里。那么,由现在开始,赵梅波就和高平经营这个家。
晚饭过后,华灯初上。
赵梅波将扫炕的笤帚摆在墙下的小桌子上说:“就这样吧,活不是一天干的,你去看外面的大门锁没。”
高平出去了,赵梅波嘴角突然间泛出一抹微笑。荧光灯柔和的光散射下来,映亮了每一个角落。这座房子已在她的名下,今后就要与高平共枕同床,想想真跟做梦一样。赵守森走了,守中走了,守华走了,他们都走了,她感到一点孤寂。她许诺下次回去后在赵守业礼堂那儿宴请他们,以做答谢。现在她盼着那天早日到来。赵守志那天也能去吗?
她胡思乱想着时,高平进来说:“门都锁好了。”
赵梅波点头道:“嗯,这房子前边东边都是道,住着有点儿害怕。”
高平说:“没事没事,这墙高,谁也进不来,我在门口预备了一根大棒子呢。”
赵梅波很畅快地笑了,说:“上炕吧,被都铺好了。”
高平脱掉外套和裤子,忸怩着钻进被子里,仰面躺着。赵梅波虽不忸怩,却也是在被子里褪去了裤子,然后坐着将外套脱掉。平躺着的赵梅波注视着棚顶好一会儿才问:
“你每天都几点睡觉?”
高平咽了一下唾沫道:“没准儿,兴许是十点也兴许是八点多,有时都半夜了还睡不着。”
这一问一答便开启了对话:
“怎么的睡不着,想媳妇?”
“也不是,就是睡不着,翻过来调过去的。”
“我爸说你们老高家根基好,不输不耍能过日子,仔细勤快。”
“我不知道啊,反正我就是看不惯邋里邋遢的人,要是让我劈儿片儿的,还不如杀了我。”
“我都三十八了,比你大那么多,你不觉得屈枉吗?”
“不会呀,我多咱也没那么想过。那年、那年你结婚上车时,我特意去看你呢。”
“是吗?那时你就喜欢我?”
“喜欢,因为你长得好看。”
赵梅波一时感动,便侧过脸来问:“你爱我吗?”
在问出这句话时,她想起陈启军,他们当时把爱字挂在嘴边,可是现在他们不再爱了。
高平依旧仰躺着,眼望着棚顶。他没有回答爱还是不爱。
赵梅波又问:“你爱我吗?”
也许是被问急了,高平大声地答道:“爱!”
“上几天我让你去洗澡,你洗了吗?”赵梅波微仰想起头问。
“我洗了,还让那男的搓澡呢。”高平回答说。
“我看看。”将手指沾了点唾沫,然后在高平的脖颈上捻搓着。过了一会儿,她说,“还行,没有泥‘拘挛’了,挺干净的。”
说完她又平躺下。他们没有再说话,彼此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最终还是赵梅波打破了沉寂:“你那边不冷吗?”
“不冷不冷,炕可热了。”高平移动了一下身子,“我在家时就在炕当腰睡。”
赵梅波明白他的意思,就顺着他的话说:“这回你妈归你老弟了,就不能一个人睡东屋了。”
“嗯,不是,还得一个人在东屋,要都在一个屋不方便。”高平说。
赵梅波道不方便是什么意思,就将身子向他那边靠了靠说:“有啥不方便的,谁都知道咋回事,再说你妈都那么大岁数了。高平,你过这边来,那边炕凉。”她说着将被角掀起。
赵梅波知道高平的拘谨源自它内心深处的自我矮化,若不自己主动邀约,怕他要一直这样躺下去。赵梅波在掀被子时没有暴露下半身,虽然她结过婚又近不惑之年,对男女之事已见惯不惊,但在高平面前她还是有一点羞怯。高平见赵梅波掀起被子的一角,犹豫了一下,但只是那么一秒他就钻到这边来。
当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高平起来了。他俯身看着熟睡中的赵梅波,将手指轻轻地在她的脸上摩挲着。
烧起炉火后就是掏炕灶里积存了十几日的灰。屋子里暖和了,赵梅波起来。在外屋查看了一下后,她脸有愠色道:“再掏灰时把烟囱插板打开,往外收灰时用丝袋子把簸箕蒙上,看看这锅台上地上哪哪都是灰,再一洒上水,多埋汰!”
高平低头看瓷砖铺成的地面,嘴巴动了几动,然后抬起头来,张惶地望向赵梅波。赵梅波心里一软,仿佛一个母亲因一时生气打了孩子后而心疼自责一样轻声道:
“插板拔开再掏灰,灰就往里跑,簸箕蒙上布啦丝袋子了就不怕灰到处飞了,记住啊。”
她说完,笑了。
这笑容让高平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他讨好地说:“我在家掏灰时,那就是乒啪噗,现在我听你话。”
赵梅波心里感动,她想起陈启军,若是他逢此情景定会将手里的家什扔掉,说我还不干呢,干还干出错了,猪八戒扔耙子不伺候(猴)。
赵梅波做主导,高平做辅助,妇唱夫随,这便是他们的生活,这生活平稳地延续着,赵梅波感受到了简单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