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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三章 她想到了高平

“唉,梅波这孩子做事总是一猛之急,咋说离就离了呢?”张淑芬嗔怨道。
“那怎么就不能离?陈启军那个犊子玩意,吃着碗里惦着锅里的,扯仨拽俩,一肚子花花肠子,离了也就对了。”赵庭禄为侄女鸣不平。
“我也不是让梅波委屈自己,就寻思陈露那孩子打这儿以后就没爹了。”张淑芬为自己的话找注解,却不想走了板眼。
赵庭禄笑道:“她爹还没死呢,不能说没不没的。”
“这梅波呀,多少也随了他们老郑家人,不让人儿脾气也犟。你看那守森,前天把一个装人的微型车司机打了,说这线儿是他的。那司机那个可怜呢,啧啧啧……哟,云兵又跑哪儿去了?”
赵庭禄抻着脖子向院子里看了看说道:“没有,没在院里,八成在小卖店那儿呢。这老大啥时候把他整过去呀?”
张淑芬问:“你烦了,自己孙子还嫌烦?守志和迎冬不是带不了吗,要不能放你这儿?”
张淑芬说的是实在话,叶迎冬和赵守志的的确没有时间接送云兵在城里上学。去年叶迎冬曾跟赵守志说,再不让兵上实验小学念书。
赵守志问:“你在二中,早出晚归的,能接送吗?我早晨可以送,下班可就没有准时候了,咋接?让你爸接送,你觉得你那兄弟媳妇行吗?”
叶迎冬想来想去,过了一会说道:“还真不行。”
既然不行,那就先暂时寄读在村小那儿,这也是无奈的选择。
现在,赵庭禄听张淑芬这样一说,忙分辨道:“哪的话,我自个儿的孙子都在跟前‘嘁嘁’我才高兴呢。你看,说不说都来了。”
赵庭禄眉开眼笑,忙不迭地迎了出去。赵云飞带头撞进来,后面是赵云兵和赵佳昕他们各自拿着小风车。赵佳昕一进来,赵庭禄就抱起她问:“哎呀呀,也不戴个帽子,看把我孙女冻的,小脸通红。”
赵佳昕不理会爷爷的话,举着手里的红塑料风车说:“不能转了。”
赵庭禄将赵佳昕放到炕上,然后拿过小风车说:“没风就不转了,看爷的,呜呜,转转啦。”
赵庭禄手拿着风车,大幅度地摇动着。
因为有这三个孩子,这屋子就热闹起来。
“云飞,你爸干啥去啦?”张淑芬问。
“我爸拉煤去了。”赵云飞答道。
“哈哈,你个老犊子,儿子不用你了吧。去年你整回的煤下水大,还不热,就有一样好,压秤。还是守业说的对,不差那百八十的,烧就得烧好煤。”张淑芬带笑的话虽然没有批评责怪的意思,但赵庭禄听来还不是滋味儿,于是他自嘲地笑道:
“便宜点儿是点儿,省点儿钱给我大孙子买饽儿吃。”
张淑芬没有接他的话题,转而说:“四丫老想跑,今年春起时跑一回了,让百才给逮回来啦。这‘攮业’的玩意真给老赵家人丢脸。赵庭栋怎么养活这么个现眼的女儿?”
赵庭禄附和道:“是的呗,上回是从毛道子挠杠的,看都看不住。好像这两三个月消停了。要不就离了算了,跟他操这份心干啥?谁离谁还不活着呢!百才这孩子吭哧瘪肚地就瞅四丫好,真是喜鹊叨猪叉——认准一门了。”
张淑芬听过快意地笑起来。
因为说起陈百才,他们便又想起了赵梅波。
“上回守志来说梅波调到同心公社了还买了房子,是守志托那儿的文化站长帮着搭搁的,还挺宽敞的呢,哪天搬家我也去看看。”
张淑芬自顾说着,却不料赵庭禄起身到外面。
十一月中旬的阳光虽然不强烈,但却给了初冬一点暖意。前面又起了一趟街,遮去了视线,看不到大坑以及垛在大坑边缘的玉米秸秆。那二三百捆陈秸秆拉了回来,胡乱地堆在园子里,这可是赵守业干的好事。赵守业所经营的这个偌大的庭院,以初具大家主的风范,秋天砌起的八寸砖墙与前面的礼堂相接,看起来紧凑密闭,给人一种安全感。
赵庭禄帮赵守业卸了煤后又回到屋里,此时张淑芬正和着面。见他进来,张淑芬道:
“等会儿你抱柴抱禾温点水,我洗头。”
赵庭禄点头答应道:“你和这么早面干啥?”
“早啥早,都点点多了,那面不得饧一会儿吗?”张淑芬说完,拉起赵佳昕来,“一会儿给你洗洗头。瞅瞅你妈,也不知道给你拾掇拾掇。”
但是赵庭禄的水没有温成,赵梅波来了。
赵梅波重新买了房子以后并没有立刻搬过去,她要等在这儿处理旧房子。旧房子已有了买主,现在只差写文书了。
赵梅波一进屋,张淑芬就立刻以一种夸张的语气说:“快点儿上炕,暖和暖和。瞅瞅梅波,出了一身汗。”
赵庭禄笑道:“说单口相声呢,这天也不冷上什么炕啊?以为是你呢,天天跟炕巴似的就在炕头猴猴着。”
赵梅波听他们一来一往的,觉得特有意思,就咯咯地笑起来,然后说:“不冷不冷,真的不冷。”
他坐在炕沿上,顺手抓起扫炕的塑料刷子来回摆动着。
“老叔,这老家具可有些年头了,我小时候还在那柜上坐过呢。”
“是啊是啊,有一年你和梅惠在那柜面上打扑克,打着打着就抓挠起来了,好不容易才拉开。”
“那年我几岁?”
“几岁?那年守刚会‘奓巴’。哎哟,那年可冷了,后墙上霜上得白拉啦坨似的。”
“哈哈哈,老叔我都不记得了,我就记得有一回梅惠姐捡了一块糖,我俩分了。真的,她用牙咬完了吐我嘴里了。”
热络地回想往事后,带来的欢笑持续着,一直到赵没波说“老叔,我问你件事”为止。赵庭禄撩起眼皮看着侄女问:“啥事?”
赵梅波将刚才正摇晃着的刷子放到炕上,沉吟了片刻,道:“高平怎么样?”
张淑芬似乎明白了,她快言快语敌说:“梅波,你忙三火四地离婚调工作卖房子,这都没什么,那犊子玩意离了他就对了,可这再找一嫁,不能急等下呛,得好好寻思寻思。”
赵庭禄翻白眼儿,半嗔半笑道:“扯哪去啦?咱们家梅波,能找高平那样式的吗?”
此言一出,赵庭禄立刻后悔,这无异于与同张淑芬相互印证。
”老叔,你就说高平这人怎么样吧,说的越细越好。”赵梅波期待地看着赵庭路禄。
赵庭禄搔了搔头,说道:“哦,高平——”
高平的母亲以“我们家高平还是黄花郎”这句话回答了八老太太后再没有人为他提亲。顶着大当家的这个名号为三个兄弟张罗了三个媳妇儿后,他与母亲一起和四弟同住在老房子里,每日里勤勤恳恳地过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对自己的婚姻已失去了希望,所以每年的春夏之季,在他的母亲挪动荤油坛子以求长儿动大婚时,他都要半劝半嗔道:
“别整那没用的了,要成婚不就早成了。”
高平第一个对象八月节来时给了高平母亲一百元钱作为礼金,按道理本应该加一倍还礼,却不想那老太太只还了一百,而且还是姑娘拿过来的那那一张百元的票子,因此那段还没开始的恋情便无果而终。由西头吴老歪介绍的第二个对象中意于高平,但彩礼超出老太太的预期,也止于女孩儿父亲的一句话:买个老母猪还得千头八百呢,何况一个大活人!高老太太已有所醒悟,常常自谴自责地说,是她害得大儿打光棍。自此,她不再管儿子们的婚姻大事,一切都由高平定夺。
“嗯,人实在,不花说柳说还能干,蔫吧地放下扫帚就是笤帚,老也不闲着。”赵庭禄由衷地夸赞着,“就是不能跑东跑西的干大事。”
赵梅波接过道:“给三个兄弟张罗娶媳妇儿不是大事吗?老叔,陈启军那能干大事,嘴会说,花里胡哨的,不吃饭能把你送二里地,有用吗?现在还不是跟别的女人胡扯六拉?我以后不图稀好看不好看能干不能干会说不会说,只求他老实地过日子让我省心。老叔,你就说高平中不中?”
赵庭禄犯了难,他不好在此时拿主意,怕赵梅波一猛之急而不深思熟虑,那样岂不是犯下天大的错误。于是他道:
“高平这孩子真不错,可他是庄稼人又没啥文化,我看着有点不般配,再说你更得征求你爸你妈的意见。”
赵梅波一眼一眼地看赵庭禄,然后说:“老叔净说模棱两可的话,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怎么就那么难下结论?庄稼人怎么了?你我爸我大爷我二大爷还有守业不都是庄稼人吗?我这事不用问我爸我妈,到时通告一声就行了。”
看赵梅波有点生气的样子,赵庭禄一咬牙说:“行,我看行。这年月找一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不容易啦。这么着吧,你再考虑几天,什么时候真下决心了再告诉我。”
赵梅波听过后点点头。
赵梅波没有回赵庭喜那儿,也没回自己的家里,在吃过张淑芬擀的面条后,她就住在这儿。当天晚上,自己在西屋里享受着赵庭禄为她烧的热炕时,她悄然地流泪,无声地啜泣着。此时她想到了陈露,想到陈露那张惊慌失措的脸,想到陈露微微颤抖的双肩,她也想到了自己的未来,自己的未来一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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