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赵业将老房子扒掉后,建起了敞亮的东西十二米南北八米的大三间。东西屋与堂屋都有一道带窗子的横间隔,开在东面的正屋与后屋有门相通,西后屋与堂后屋的间墙上开了门,那就成了售卖货物的地方。这样的设计简单实用,要比三间带走廊的布局更适合农村的生活。
赵守业精于打点布置庭院,在劳作之余他便鼓捣鼓捣这儿再鼓捣鼓捣那,于是他的房舍庭院在一年后便整洁利落规矩有序。那辆承载了赵庭禄过往回忆的已不能开动的手扶拖拉机被挪到了正屋前面的墙下,以便赵庭禄随时可以看见;他那辆四轮车停在新房子西侧,以便赵守业随时发动;扒掉老房子后留下的椽木檩柁,整齐摞在西面那两间小草房前面的空地上,并用塑料布苫着,以免日晒雨淋。赵守业饶有兴致地装点着自己的小院,常常像欣赏工艺品一样左看右看上端详下打量。赵守业说他没有远大追求,不能和大哥小妹比,他只求过个安稳的小日子,有吃有喝,有点小富裕钱儿,晚上和王亚娟安眠共枕,白天耕田劳动,闲时逗逗儿女。他有理想,他的理想是再将院墙套上。这个理想太简单,算不上为长远而计。
夏末秋初时,赵守业被推举为村民议事会代表,负责反映这一片区的舆情民意。当他开了一次会后就不干了,把这“片长”的职位“悠”给了赵庭禄。他的理由很简单,他不关心自身以外的事,而且自家还有活等着去干。赵庭禄不想接“片长”这一职位,但村上总在大广播里喊赵守业的名字,他就无奈地顶替儿子参加村民议事会。
一九九七年第二轮土地承包的方案在议定时,赵庭禄并没有过多地发言,他更愿倾听。再做了足够的倾听后,他提了两点意见:一是不能留机动地;二所有的人大人小孩外村嫁过来的媳妇都应一视同仁,不能有偏颇。他的理由很充分,留下机动地的初衷是好的,但机动地以后由谁承包费用如何收取,这都是问题。当然,这些本应有村上操心,他无权也无意过问。留机动地势必会使实分的土地数减少,这就损害了村民的利益。他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但他没说。关于小孩和外来媳妇应分多少地这件事,赵庭禄毫不讳言地说:
“小孩也是人,他们早晚都得长大;外来媳妇更不能轻视,她们为我们生儿育女,这是多大的功劳!我有孙子孙女,在座的各位也有孙男弟女吧,就因为他们小就少分,那他们大了谁来补?我的意思是按人头,有一个算一个。不是截止到十二月三十一号吗?到那时就地数与人数平均算大均摊。”
赵庭禄的话掷地有声,村民代表们大都认同他的主张。那天晚上赵庭禄特地去了村支书周老民子家,直言道:“老民子,你能干一辈子书记?不能。留机动地干啥?给自己找瘘烂?你有心种,我二话不说,你要没心思种就赶紧分了。咱们村大爷二爷那么多,哪天来了那么一个主就去种了,你能管得住吗?”
周老民子觉得赵庭禄的话在理,但他还有所保留:“你看,各村都留机动地了,咱们也不能都分下去,多少呢得留点。这以后机动地卖了,它不也是额外的收入嘛,干点啥也方便。你说是吧,老叔?”
周老民子征询的话听来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虽然没表达出来,可赵庭禄听得出来。于是他不再坚持,再坚持就是不恭,就是端臭架子。在又一次的村民议事会上,周老民子宣布,除少留一小部分机动地外,其余的全体村民不分老少一律均分。截止日期为一九九八年元月零时,即零时之后出生的没有土地,行将就木但幸运活过零时的能分得土地。
土地的分配方案经过反复地磋商反复的论证终于落实下来了。
赵庭禄并未有为民请命的意思,他只不过说了自己想说的话,但这却被村民认为他是仗义执言。逢到有人半是赞誉半是恭维时,他便呵呵一笑说,他不过是做了一点总结和归纳,就像编筐“弯篓”最后收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