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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0六章 蝈蝈笼子

刘玉民究竟在兴建校舍的举动中起了什么作用人们不得而知,如他所言,是他劝说了周老民子重建校舍,而且周书记也做出决定。这是他的功劳,是可以流芳百世的,对于此,老师们多半也是一笑置之。但有一点是人所共知的,他和周老民子过从甚密,除了当年刘玉民曾找他的叔叔鼎力相助使村支书这个职位不致旁落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刘玉民天性中的善于结交奉迎。周支书恰恰又是一个憨头憨脑直来直去不会转弯抹角的人,虽然有时感觉刘玉民比比划划地有时让人讨厌,但大致上还是愿意接近刘玉民。
从周老民子决定建校舍的那一天起,就显现出与往日不同的姿态来,仿佛自己可以因此名垂千秋彪炳青史了,如同七一香港回归一样。杨玉宾依然是那副老样子,为人尚可以说谦和,做事也勤勉。虽然建校舍是一件重大的事,但毕竟是村上出钱出物,这与杨玉宾也没有太大的牵挂,同刘玉民相比,他倒象个局外人。
今年五月的天气醉人心脾,清澈明净的天空里时常有清凉的风拂过。今年春天的风总是很温柔,像少妇的绵软的手。
和每一个早晨一样,陈思静早早地到学校。多少年来她都是这么做的,责任心让她必须细致入微,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在班里检查了回家作业的完成情况后,她又布置了早自习的内容。
前边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相互用肘推挤着,被陈思静发现了,她斥责两个学生道:“干什么呢?好好上自习。”两个孩子立刻停止了小动作。
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明丽灿烂的春光映亮了每一个孩子的眼睛,这教室里就添了许多春意。陈思静待了一会儿,就到办公室里去。走廊散发着泥土的气味,刚掸过水的地面上留了一串脚印。这是杨玉宾的,只有他才有这么大的脚,而且也只有他才会不管不顾地往水洼上踩。陈思静微微一笑,他又想起李祥君。李祥君喜欢干净,做事又小心谨慎,遇见水洼一定会绕过去。
进屋后,陈思静见杨玉宾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听刘玉民讲述他和马书记昨天晚上的谈话的内容:“我和马书记昨天研究了,咱们的新校舍要么不建,建就建个样儿。工字形建筑,中间开门,由走廊把各个班连接起来,各班安装暖气。咱们的校舍要成为全乡一流的校舍,要让人人都羡慕个个都向往。各位老师,到时候我们就少遭不少罪啦,省得冬天生炉子一个个弄得跟灶王爷似的。尤其是女孩子,爱美爱干净,有了暖气,就不用掏灰尘扒火。我跟周书记研究……”
他还没有“研究”完,王子轩打了个响鼻,接过道:“我说,我听说,周老民子在十字街那儿嚷嚷,要什么扎个好蝈蝈笼子就得养好蝈蝈,得能叫的,像我这草包蝈蝈搁在里边肯定不行,是不?”
王子轩的脸色挺红润,目光炯炯。他一边用火柴梗剔着牙一边抖动着双腿,这是他惯有的动作。
兴许是喝了酒,要不然他是没有这么大的勇气。陈思静捂着嘴,她感到王子轩的话不仅有趣而且中的。看了看王子轩后,有看了看刘玉民,她等着听刘玉民如何回答。刘玉民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面有愠色道:
“听谁说的。什么蝈蝈笼子鸟笼子的?”
王子轩听了刘玉民的话来了精神,停下哆嗦的双腿,将火柴梗随手扔到地上,直起腰道:
“谁说的?大伙都这么戗戗。周书记和你不也说过吗?”
王子轩的话明显惹恼了刘玉民,他瞪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王老师,说话要有根有据,别满嘴跑舌头。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说过?”
王子轩并不示弱,随即站起,指着刘玉民的脸说:“五月十七号的那天,你在周书记家里喝酒,你说没说过‘这鸟笼子得装金丝雀’这句话?我不是金丝雀,连家雀都不够,得,下学期我自动自觉走人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王子轩神情激动,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让人看了好笑,不仅是因为他认真还因为他说话鲁莽不讲求方式方法。刘玉民一口咬定他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并且振振有辞地辨道:
“王老师,你说话不要拿过来就说,就算我说过,谁能证实?没有人来证实,就只能是传言。别人传的话你也信?再说,学校的人事是我能决定得了的吗?谁走谁留谁升谁降不还得听上边的,我是个啥呀!大官儿们让我上政产,我不也去了吗?我跟谁诉苦去?周书记要说了你找周书记去,别跟我发牢骚,也别拿我撒邪歪气!……”
刘玉民说得慷慨,索性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嘴上不停歇。杨玉宾听着不入耳,因为刘玉民已把他捎上了。他皱皱眉,但没什么动作和言语,依旧坐在那儿。
不知道王子轩是被刘玉民的气势镇住了还是感到自己不是刘玉民的对手,或者是他不屑于同他争辩,就嘟囔了几句后不作声了。陈思静抬眼看赵梅婷,正巧赵梅婷也看她。两个人相视一笑,其中之意已十分明白。那边邹成发打圆场和稀泥道:
“话越说越多,都、都少说两句,你不说了,他也不说了,这不云消雾散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最后跌进自己的椅子上,拽出两枝烟一枝给刘玉民一枝给王子轩。他想了想,又拽出一枝来,点燃,自己吸上。
这么一场小闹剧就过去了,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很快转入正常的状态中。铃声催促着人们,上课了,王子轩耷拉着脑袋一边想事一边向屋外走去,到门口时他转过脸来狠狠地说道:
“咋不嘎叽下让车撞死!”
李祥君在后面跟着,听他这么一说,张大嘴巴想乐,但随即说道:
“算啦,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王子轩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他不知道刘玉民也在办公室里咒骂,言语粗鲁,完全不像个教师的样子。
中午,王子轩又异常兴奋起来,从他的言语中得知,他的城里的儿子喜得贵子,那他就是爷爷了。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初为祖父的喜悦,连眉梢都挂满了笑意。王子轩眉飞色舞地议论他的儿媳,谈论他的还未曾谋面的孙子,他是幸福的。王子轩的幸福感很容易得到满足,他的一生就是一个个很容易实现的理想的延续。
“我儿子,小志,两年前结婚时总计不到一万五千块钱,东西基本上没买啥,就买了房。城里房是大事,要不,你住啥?住露天地?小志卖菜,志媳妇在烟花厂上班,两口子日子过得不错。”
王子轩絮絮叨叨说儿子时,那边刘玉民用眼角夹了他一眼,然后抽出一枝烟来,侧着脸点燃,吸一口,长长地吐出去。王子轩没有看见刘玉民的举止,依旧自顾自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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