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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二章 孙江病重

王亚娟生下一个女孩后,赵庭禄一家人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中,这种喜悦延续着,一直延续到六月份,
赵庭禄拎着锄头,由园子的西边过来到酱缸前掀开蒙布,看了看刚下的酱后,自语道:
“这都三四天了,酱疙瘩还没开。”
他仔细地把缝着红布条的白蒙布勒紧后又检查了一遍,生怕有缝隙,那样会钻进苍蝇生蛆下“蚱”。他干过那样的操蛋事,曾被张淑芬骂了五六天。
赵守业液压起降的五爪挠将自己家的地挠得只剩下一个苗眼,所以铲起来一点也不费力气。现在,玉米已铲完,只剩下黄豆还没有扒拉苗眼。偌大的菜园里种了一半的土豆,土豆已搂过“梦生”,还不看荒,过几天再锄一遍,然后再锄一遍,最后封垄就擎等着收获了。
与去年置下的西院相隔的顺墙已扒掉,所以这个庭院就愈加宽敞。按赵守业的意思,明年要把东首的四间老房子扒掉,然后盖三间高举架南北八米东西十三米大房子。以这些年的积攒,盖这样的房子不成问题,不用“张抓”似的筹钱,不必盖成房子后再省吃俭用口积肚攒。其实,赵守业的意思是早两年就盖房子,他说攒土打不了墙攒钱盖不了房,钱不好攒饥荒好还。啥都是迈出第一步才走第二步,第一步迈不出去就不会有第二步。他说的有没有道理呢?好像有。
张淑芬正鼓捣她的育秧池,那里有还未移栽的晚柿子苗。园子里栽植的菜蔬都已成活且茁壮地成长,黄瓜已上了架,辣椒垄上有一棵辣椒夭夭挺立,骄傲地睥视着。几年前,张淑芬学会了用塑料布扣池子来培育秧苗再移栽,这样可让菜品最少提早半个月采摘。世道不一样了,什么都在变,变得面目全非:洗过的被面不用浆了,没有“忌针”的日子了,孩子们不穿补丁衣服了,不用刨坑点化肥而是直接把肥扬到地里,天旱时不用往井里扔刷刷头子以祈求雨水了,——对了,大井都填死了,想扔也没地方扔去,刚生的小孩也不用绑带绑胳膊了……生活总是向好。她有时感慨,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呢?
赵庭禄从张淑芬身边经过时说:“老,等会儿我烧火,你烙饼再熬点汤。”
张淑芬头也不回滴答道:“你个老登,哪馋了?”
赵庭禄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做拉倒,再过一会儿你做我还不吃呢。”
他说完将锄头靠在土墙上,一个人进屋。踅了一圈后,他找出一个干巴巴的花卷和酱放到锅台上,正要吃时,忽然瞥见西屋的灶后放着一个小碗,碗里盛放了黄瓜片。赵庭禄将那一半碗黄瓜片端过来,又坐在锅台上,咬一口花卷再捏起一片黄瓜蘸酱填到嘴里。赵庭禄就这样大口大口的地吃着,直到将最后一口咽下去后才直了直身子,起来,到缸前舀了一点水喝掉。
王亚娟出来,拿着褯子。她看了看那个盛装黄瓜片的小碗,又看了看赵庭禄说:“爸,那有新上的黄瓜,咋不吃那个呢?”
赵庭禄抹抹嘴道:“一样一样,那个不吃也白瞎了。赵嘉欣睡了?”
王亚娟点点头,掩饰着笑意道:“刚睡的,爸,你过去看看。”
赵庭禄到西屋,坐在炕沿上上看着。他向来如此,张淑芬说他就会用眼睛稀罕孩子。赵嘉欣,这个赵庭禄的孙女像王亚娟,还有点赵梅芳的影子——正熟睡着,睡得安宁恬静。赵庭禄伸出手牵住了婴儿的小手,展开,用食指细细地轻轻地刮着他的小手心。
王亚娟进来看到了这一幕,会心地一笑,却并不说话。赵庭禄忙站起,像做错了一件事情似的,说:“守业还没回来呢?”
这是一句废话,只不过是为了说而说。王亚娟嗯了一声回应道:“趟二遍地去了,回来……哟,都快十点了,也该回来了。”
赵庭禄没有再继续同儿媳说下去,他回到自己的屋里,打开后门,探着脖子向外张望了一下,自语道:“虎叉娘们也不好好看店,一天净鼓捣那玩意。”
他坐在炕沿上,背靠着墙看着对面的小柜子。这只小柜子是赵有贵留下的,现在用来盛装守业他们用过的各种物件书籍。他一时兴起,站起来,到炕上打开那只柜子向里看去,而后随手扯出一本书来,念道:
“BJ市小学课本,语文第七册。”
书已卷了边角,上面胡乱地画着一只大老虎,左侧歪歪扭扭地写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这是守志用过的课本,被他悉心保存着。赵庭禄反复端详着,仿佛赵守志纤巧的身影在课本的封面上跳动。
“哎,你打土豆皮,打大的,然后擦了。”张淑芬喊道,同时水倒进脸盆里。
赵庭禄依着指令捡出几个大土豆来,边打边说:“你不说不做吗?”
张淑芬正用毛巾擦着脸,听到后马上回道:“你寻思给你塞呢,给儿子他们吃。”
赵庭禄嘻嘻地笑道:“我吃完了,请我吃都不吃了。”
张淑芬问:”吃啥了?”
赵庭禄道:“那个花卷儿,还有那半碗黄瓜片。”
张淑芬听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赵庭禄停下手中的活计,愣眉愣眼问:“笑啥?喝哪个骚老爷们尿了?”
笑够了的的张淑芬悄声道:“那黄瓜片儿是亚娟贴脸用完的。那么‘前儿’亚娟抱孩子在小卖店那屋时,我说蝇子太多,净‘餐’孩子,回你屋哄去。她就一边哄孩子睡觉,一边贴黄瓜片,不成想你给吃了。”
赵庭露脸上一阵烧,小声说道:“我说怎么有一股胭粉味儿呢。”
西屋里突然传出压抑的笑声,是那么一秒后悄戛然而止。赵庭禄慌地将最后一个土豆扔进盆里,然后舀水洗涮,非常专注,他用这种神情掩饰他的窘态。在擦丝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正和面的张淑芬说:
“大土豆子还剩那么多呢,过些天要蔫吧了,估计又得扔了。年年是,吃小的留大的大的最后扔了。”
赵守志和叶迎冬拎着东西进来后,张淑芬兴奋地说:“我就寻思你们得来,特意多放了两勺面。”
王亚娟闻声由西屋里探出头招呼道:“嫂子你来。”
她的动作很是滑稽,掌心向上,用食指勾引,像小孩子一样。叶迎冬进去,过了一会儿,传出两个人吃吃的笑声。赵庭禄猜想这个口无遮拦的二儿媳一定是在向叶迎冬学说自己的好事,就在鼻子哼了一声。张淑芬忍住笑意,吩咐道:
“去园子里薅点儿菠菜,摘净了,别整的‘泥头拐杖的’哪哪都是土。”
每个周日都是如此,赵守志和叶迎冬一起来看赵云兵。今年五一以来又实行了双休日,叶迎冬便多了一些时间来陪儿子。赵云兵已形成了习惯,他已不在意叶迎冬腰来或晚走一些时候。
“赵云飞、赵云兵,你妈来了。”张淑芬喊着。
在东边墙根儿下边玩儿卡片的两个兄弟飞跑过来,他们都满面暄红,像涂了一层胭脂。
“奶,我小弟掂三摞输了不给我。”
赵云兵也扬起脸道:“我就四个‘啪叽’了。”
王亚娟和叶迎冬相跟着出来,各自奔自己的儿子前面。王亚娟抢过赵云飞手中的卡片道:“你都赢来了,你小弟玩啥?给小弟几个。”
王亚娟手快,在说话时就把卡片塞到了赵云兵手里。
因为赵守志和叶迎冬的到来,这屋里顿时热闹了。
“看孩子去。”张淑芬吩咐。
赵守志马上滴溜一转身钻进西屋坐到炕上,侧身看着。
过了十几分钟,赵云飞腾腾地跑跑过来,举着一包方便面道:“大爷,给你吃方便面。”
赵守志刚想说不吃,但赵云飞用他的小刀将方便面划开,掏出了里面的面饼递过来。赵守志接过面饼反复端详着,不知是该吃还是不该吃。过了一会儿,他将面饼放在炕沿上,又专注的看熟睡中的小侄女。他没有注意赵云飞抠出袋里的小卡片后,又腾腾地跑出去了。好一会儿,赵云飞又过来,手里拎着方便面的一角大声说:
“大爷,给你吃方便面。”
同样地,不待赵守志同意与否,他用小刀爸袋儿划开了抓出里面的面饼,递给赵守志。赵守志觉得奇怪,就到东里屋问王亚娟道:“云飞拿两包方便面了,说给我吃。”
王亚娟看了赵守志几眼,慢慢的变了脸色,喊道:“云飞,你过来。”
赵云飞跑过来,站在王亚娟的面前仰脸问道:“我爸咋还没回来呢?”
王亚娟抓住他的的小胳膊,斥责道:“别往旁边‘褶’!我问你,你为什么撒谎说你大爷要吃方便面?”
赵云飞有点惶恐,求助的眼神投向赵守志。
“算了算了,他还是个孩子。”赵守志拉过赵云飞,将他护在怀里。
“大哥,我还真以为你要吃方便面呢,不成想他蒙我打冒支拿你当幌子。”王亚娟乐了,可能是气的。
赵守志和颜悦色地批评了赵云飞之后,便将他放出。
“这败类孩子就是随根儿,一屁三晃的。”王亚娟说完,捂着嘴哈哈地笑起来。
叶迎冬跨进屋来,调侃道:“这哥俩唠得还挺热乎呢。”
赵守业回来得晚,他说他在孙彦峰家待了一阵子。
在吃饭时,王亚娟疑惑地说:“供销社关板了呢,每天孙成文蹿的可欢了,像个跳马猴子似的。”
“我听说孙江病重了。”张淑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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