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饭后,陈思宁上班了,陈思静也去学校。在临走前,陈思宁更是塞给她二百元钱,说这就是她给陈思静上学的贺礼,不用还的。陈思静到学校后找到自己的班级,寻一个空位子坐下。她坐下不久,昨天那个瘦男人进来,自我介绍说叫韦国君,是这个班的班主任。韦国君,一个很怪的名字。一番话之后,韦国君走了。
第一节课是语文基础知识,上课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戴眼镜的女教师。陈思静在她的笔记本上工工整整地写道:语文基础知识,冯丽。
天气变得异乎寻常的糟糕,阴暗晦涩,太阳躲在云层里不肯出来。一天课下来,陈思静觉得腰有点酸,小腹又胀得厉害。她想上课也不轻闲。但是,她立刻又想起上个月也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例假”,就慌地跑入学校里的食杂店买了一包纸,以备不测。这时正是下午三点多一点儿,太阳还没有出来,风冷嗖嗖地刮,让陈思静心头也着上了一层寒意。
刚才赵星梅说她要去街上买一双鞋,约了几位室友,也问陈思静去不去。陈思静说身子不适,想回寝休息一下。赵星梅神神秘秘又像知天地晓鬼神似地说:
“是不是来那个了?”
陈思静想告诉她却没有说出口,微微红了脸。赵星梅扔给她钥匙,快乐地哼着歌转身走了,她们去买鞋,顺便也去多配几把宿舍的钥匙。
现在陈思静不觉笑了一下,在这个大自己两岁的未婚女子的身上还尚存浪漫的天性,纯真的品质,真的是不容易。她到宿舍后,上了自己的铺位,头枕着行李,闭上眼睛。但是一会儿,她又坐起来,扯出一小包卫生纸,做起女人的事。她重新躺倒以后,又想起自己的家来,想起星梅,想起祥君,想起自己的母亲父亲,一丝愁苦渐渐攫住了她的心。
走廓里喧闹不安静,学生总是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同寝的另外几个外县的室友嘻笑着进来了。一个胖胖的三十来岁的女生看见陈思静躺在铺上,就说:
“没上街呀?她们都去啦。”
陈思静愿意和这个似乎没有心机的室友说话,听她这么一问就忙坐起来,还以一个微笑说:
“没有,我这不大舒服。再说,有啥溜达的。”
胖女生说:“那是,有啥溜达的,哪也不如寝室好,消消停停地往那一躺,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再不就想想家。”
她的话引来几个女生的一阵大笑。一个瘦一些的女生捶了她一下道:
“说实话了?想家,还想他!”
胖女生憨然一笑道:“有时也想,没事时就想。”
女生们又是一阵大笑,陈思静也笑。
陈思静还叫不出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姓范。她虽然叫不出她的名字,但还是很认真地同她聊着。有室友们说话,她就忘了想家,那一切愁绪都暂时被束在了脑后。
陈思静注意到了巴彦的女生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一句话,脸虽然偶有一丝笑容,但那笑很勉强,像是在敷衍。几个女生闲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毕竟是刚刚认识,不能言及过多。
赵星梅她们回来不久,食堂开饭了。食堂很宽大,遇有大型活动时,这就是礼堂。陈思静打了二两饭,要了一个土豆棒,草草地把肚子糊弄过去了。在打菜时,陈思静望着菜单上的土豆棒,暗自思忖着这该是一道什么样的菜,等服务员把土豆条盛到她的饭盒里后,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她不禁哑然失笑,想想土豆条还有这么一个名称啊。
从六点开始是晚自习时间。因为是第一天上是晚自习,每一个人都很认真,柔和的日光灯照着每一个人的脸。看书,写字,这班大都结了婚的男女们又做起当年的事情。陈思静坐在南行最前排,旁边是赵星梅。本来赵星梅和另一个女生同座的,但那个女生嫌在前面不自由,就串到后面去了。陈思静一丝不苟地看书时,旁边的赵星梅捅了捅她,陈思静偏转脸问道:
“啥事?”
赵星梅向后呶呶嘴,然后趴在她的耳边说:
“你看,那个男的老看你,跟疯狗似的看你。”
陈思静侧过脸,当真看见一个男生目不转睛地看她。那男生是一个中等个子面色微黑脸上有一道沟痕的人,见陈思静侧目而望,他很快转了头,和另一个男生说话去了,一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陈思静很厌烦。他的牙齿很整齐,也很白,这大约是他可以向人炫耀的优点。陈思静收回目光,却见赵星梅在纸上写道:一见钟情!陈思静狠狠地捏了她一把,说:
“胡说八道!”
正在全班同学看书写字时,班主任韦国君推门而入。韦国君不到五十岁的样子,文弱白皙,说话细声细语,有点象电视里的蒋总统。他在讲桌前站定,击掌,以引起大家的注意。全班的同学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因此韦国君便兴奋起来。清了清喉咙后,韦老师开启了他的讲话。
“同学们,我今天在这里和大家再次相聚,我感到高兴。”他环视了一下,希望得到大家心灵上的认同。所有的人似乎都面无表情,像小学生一样,静听他的下文。他继续道,“我们大家,不远……”
韦国君大概想说不远万里,但考虑到这个词不恰当,顿顿又说:“不远百里,来到阿城师范民师班,求学深造,为的是教育事业,也为的是有一个更好的前程。借此,我……”
陈思静不喜欢听这样的长篇大套空洞的发言,所以她没有注意去听。韦国君所讲的无非两点:一是拍一张一寸照,办学生证借阅证;二是星期五要搞一个茶话会,大家聚在一起举行一次文艺活动,相互间认识一下,同时有普师班的同学来表演节目,以示欢迎。韦国君罗哩罗嗦地讲了一大堆后,很有风度地离去了。
人们又安静下来看书。很快地,有三三两两的人开始说话,说话的范围越来越大,全班都热烈地议论起来。话题宽泛,无所不谈。男生们熟识得快,作乐的玩笑话从把不住的嘴里泄出来,就有一阵放肆的开心的大笑。
陈思静和赵星梅已不再喁喁私语,她们开始不加掩饰地笑起来,这就让后面看着的小眼睛女生莫名其妙,也跟着似笑非笑地咧咧嘴。
七点钟是例行的收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时间。陈思静前面就是电视,她无心去看,将脸扭向南面只顾和赵星梅说话。赵星梅悄悄地问陈思静:
“男人究竟怎样才算好?”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丢了一个女子的矜持,忙用手捂住了嘴,掩饰自己的窘状。陈思静没有回答,她也回答不出来。她不无敬佩地赞叹她的率直真诚,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用提防戒备费尽心机。
八点半时,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过,陈思静和赵星梅走出教室,来到外面。天空中有几颗星星钻出云层闪烁着,晚风让人感到冷。她们向宿舍走去,登上台阶时,赵星梅险些一踏踏空,幸好有陈思静有旁边拉住了,她才不至于跌倒。
这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学习生活没有给陈思静带来更大多的新鲜,知识早已学过,不过是再温习一下而已,索然无味,唯一不同的是坐在课堂上有一种上大学的感受。
在寝室里,每个人都报了自己的年龄生日,以此排定位序,陈思静最小,就被称为老妹儿。赵星梅位居第七,就是陈思静的七姐了。陈思静心里讨厌这种称呼,但大家都这么呼来呼去的,她也只好随众。
赵星梅和陈思静头挨着头睡觉,她没有那么多的心事,没有那么多的牵挂,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陈思静拘偻着身子,透过窗子看着黑黢黢的夜,看着远处似隐似现的暗淡的灯光,孤寂的感觉又上心头。星梅会不会想自己呢?会不会哭呢?她反复地想。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又回到了家,又抱起了星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