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进入阿城地界,景况已同先前大不一样,地势不再平展如镜,开始如波浪一样高低起伏。从车窗里看远处,是如梦的青黛色。那是什么呢?是山峦?李祥君不知道。李祥君知道这里是金人的发源地,也有南面那一脉清水——阿什河。李祥君似乎进入了历史,眼前浮现出弯弓跃马的金人形象,耳畔又响起小时候听过的评书——《岳飞传》。
客车慢慢地爬上了一个坡路的顶点后,又疾速地向下滑行,这时李祥君忽地感觉脏腑被抛了出来。他闭起了眼睛,不看前方。
连绵不断的起伏的地势给李祥君一种迥异的新奇的感觉。这里曾经是当年女真人的牧场,可现在是广袤的农田了!
车驶进了阿城市区后,陈思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这一路的颠簸让她没有心思去领略异乡的风景,现在她仔细地看过去。在经过一条破旧的街道后,车子转了弯,驶向了一条南北向的大街。这里的街道与双岭的街道大同小异,两旁都是林立店铺,同样有叫卖声不断地传出,没有什么特别新奇之处。南首都是卖建筑材料的,北面是日杂水暖五金电器,再向北就是商店邮局药房……
车在邮局前停下来,这里是终点,再往前走是东十家街。
接站的人力三轮车抢着生意。一个三十多岁的大个子男人问从车上下来的陈思静哪去,要不要用车。陈思静说送到师范学校。那男人很热情地说到师范学校的路他认得,费用又不高,四元钱送他们。陈思静征求李祥君的意见,李祥君同意了。大个子男人把陈思静的行李放到车上,又招呼他们坐上,就向前骑行。三轮车到街口,左拐西行,大约行了三百米的距离下路,过了一条斜向西北的简陋的缓缓抬升的沙石路就到了学校的门前。抬头看学校高大的门脸,陈思静不仅是新奇,还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李祥君付了车钱后有些懊悔,不远吗,自己扛着只有二十来斤重的行李只要十几分钟就可以到的。这钱花得冤枉!他自言自语道:
“不合适!”
陈思静说:“算了,咱们自已来还得打听,这一路扛行李累不累?这多好,送到门口了。”
经她这么一说,李祥君心里释然,不再纠结于那四块钱。
由学校的门口向上是一条坡路,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所在。李祥君看不惯这样的一个地方,到处是上坡下坡,自己现在就好像站在坡下人家的房顶上。
学校的教学楼是老式的,正门首上有红色的醒目的字: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教学楼西侧是办公楼,也兼有音乐室、舞蹈室、钢琴室以及校史陈列馆等。办公楼新建不久,装饰得富丽堂皇,与教学楼相比有明显的现代感。教学楼在低处,办公楼在高处,由教学楼到办公楼那一边要过一个石阶。教学楼前面是草坪,草坪中间是喷水池。喷水池的水已呈绿色,草坪里的草也枯萎了。
李祥君和陈思静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北面凹地里的教学楼和道路下几米深处平展展的草坪,一边向上走,不觉到了办公楼前面的操场上。五星红旗高高地飘扬着,粗大的钢管旗杆坚实有力,水泥钢筋铸成的长方形的旗台端正平整庄严。这里也是平日的演讲台,领操台。
李祥君看到十几个和他们一样的人都到办公楼里,他们也相跟着进去了。在门卫室,一个五十岁左右瘦弱的男子不断地招呼着他们。李祥君和陈思静进了屋。瘦男人问:
“上学的?”
陈思静点点头。
男人又问:“哪的?”
陈思静回答他后,那男人又说:“陈思静,120房间,把行安顿好后去交款。”
陈思静看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也正看她,还微笑地点点头。
他们出了屋子后,李祥君笑着对陈思静说:“还挺正规。唉哟,你现在好了,是大学生了!”
陈思静无言地笑了,虽然她知道李祥君是在寻她开心,但她还是喜欢听。
“120,120,120是什么意思?”李祥君嘟囔着。
进了宿舍楼,李祥君挨个房间看,当他看到门玻璃上的数字时,明白了:120就是一楼20号房。
走廊很宽,光洁漂亮的水磨石的地面反射着阳光,就像泼了一层水。因为是南北方向的,所以每一间宿舍都照不到阳光。进了120房间,陈思静闻到一股霉味。房间倒是整洁,墙壁是白色的,屋顶是一根“电棍儿”。房间里已有几位了,从穿着上看大都是从农村来的。每一张铺位上都贴了纸条,写着名字。靠西墙的上铺是陈思静的位子,陈思静让李祥君上去把被褥打开铺上。
陈思静向寝室里的每一位微然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一个中等个子的留齐耳短发的二十五、六的女生很热情地说:
“你是不是陈思静?这个名字真好,一看就是个漂亮主。学费交了吗?上学生科那儿,学生科在大楼拐角向东走第三间。”
陈思静当然知道学生科在哪,不过这个热情的女生让她产生好感,于是很礼貌地回答道:
“记住了,往东拐第三间屋。”
这时,李祥君把钱揣到了怀里,从铺位上跳了下来,站在地上。
“交费去。”对着李祥君说过后,又转脸对着其它的几个人说,“你们先忙着,我们去交费。”
他们到了学生科,见前面有几个人在交钱。收钱的是黑瘦的脸色冷峻的三十几岁的男人,不苟言笑。李祥君把钱递给陈思静,陈思静捏着沉甸甸的三千元钱,递到那个男人手中。男人点数着,不时抽出一张仔细地验看。当数齐三千元后,他对陈思静说:
“还有一百七十元的书费。”
陈思静回首向李祥君要,李祥君又拿出二百元钱交到她手中,陈思静再把钱递给那男人。
交完钱从学生科出来,再推开厚重的楼门站在台阶上,陈思静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她还能清楚地看见那三千元钱在那男人手指上飞舞。三千元呀,就这么地出去了!
中午已过,李祥君要回去了。陈思静依恋地望着李祥君的眼睛,她真的希望李祥君能再陪她一会,不需要他和自己说什么。她的眼眶湿润,嘱咐李祥君好好照看星梅。一提起星梅,她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两行清泪光落下来,滴落到前襟上。李祥君想把陈思静搂在怀里,安慰她替他拭去泪水,但不能。他怜爱地叫着陈思静的名字,让她一会上陈思宁那里散散心。陌生的地方总会熟悉起来的,过几天就会适应。此时的李祥君在陈思静的眼里那么温情可亲。她听话地点点头,用手抹了一下泪水,对李祥君说:
“走吧,再晚就赶不上车了。”
李祥君走了。望着他的背影,陈思静的泪水又一次涌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断地用手背擦拭,看李祥回了几次头,看李祥君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