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八号,也就是教师节的前两天的早晨,赵梅婷正走在刘玉民家前面的拐角处,忽地看见赵守业开着他那辆四轮车由南面驶过来。他的四轮车上的烟囱里冒着黑烟,去掉棚盖的车头丑陋地颤抖着,远远看去就像土地爷放屁一样。
赵梅婷停下来,注视着由远及近的二哥。
赵守业到近前慢下车速最后停下,但他并未熄火。见赵梅婷在等他,便逗笑道:
“偏得呀,上班?”
“去,滚蛋,你个二掌包的!”赵梅婷不满地嗔怪道。
赵守业哈哈大笑道:“对,不能再叫外号了,得叫赵老师。哎,咱们老赵家出仨老师了,赵守志、赵梅波,还有你。”
赵梅婷听见二哥把自己与赵守志赵梅波相提并论,不免有点愧色,就说:“人家都是正式的老师,我就是乡用民办,说不上啥时候我就给刷回家了。二哥你干啥去?不卖沙子了?”
因为赵梅婷转移了话题,赵守业不再纠缠于他是什么样老师的事,就回答说:“卖啥沙子,上两天就卖没了。这不嘛,大狗熊搬家了,我去给拉东西。这大狗熊真有意思,他找我爸去看日子,问哪天搬家好。我爸说丁是丁卯是卯,哪天结婚哪天好。大狗熊说,我也不结婚是搬家。我爸说,那就九月十二号,正好是八月初八,还是星期二,都是双日子。哎,我不跟你扯了,我得去干活去了。”
赵守业说完,将四轮车开动,突突地向大狗熊那驰去。
大狗熊的两间房建得潦草,门窗窄小举架不高,又因为日后缺少维护,就冬不暖夏不凉。七月末时,张朝天牛叉闪闪地说他在鹤岗找了工作,每月有五六百的收入,还说鹤岗那地方遍地是黄金满山是白银,只要人勤快,日子就过得比大队书记还好。既然这样,他就放出消息说要卖房子,然后举家迁过去。他在说举家搬迁时,很多人都嘲笑他,连个媳妇都没有,谈何举家?不过,听张朝天说,他在鹤岗那有相好的,就等着他茹呢。真假未辨,人们只当听一个笑话。张朝天的房子虽然不大敞亮气派,但终究强得过大狗熊的两间房,于是找房媒商定价格写文书确定边界,张朝天的房子就卖到了他的名下。写房文书那天,大狗熊特地找了陈启军做代笔先生,除了陈启军字笔好这个原因之外,还因为赵梅波是他儿子小狗熊的老师。这便是对陈启军和赵梅波的莫大信任,也是对他们莫大的敬重。也听说大狗熊在大榆树下的十字街那大发宏论,说刘玉民的字绝对比不上陈启军,就算他字笔好,也不找他,他太牛叉了,也太瞧不起人。张朝天没什么值钱的家当,除了锅碗瓢盆外就是一口小柜一个碗架子外带两床油渍麻花的被褥,所以他走时只背了一个帆布口袋,正所谓,腿肚子贴灶王爷——人走家搬。
张朝天搬走了,就该大狗熊搬进去,那么今天便是他乔迁的喜日。
大狗熊孙成伟的家当也不比张朝天多多少,但俗话说,破家值万贯,所以那些破东烂西还是扔不得的。几天前,大狗熊上供销社买酒买烟买干豆腐,顺口提选日子搬家得用车这件事时,磕巴儿的孙成文说:
“找、找我叔丈人,找二掌包的,好使。”
这大狗熊办事也不过脑子,揣着烟捏着干豆腐攥着酒瓶子就去了赵庭禄家里。此时,赵庭禄正在把新拉回的两大塑料桶白酒向坛子里倒,见大狗熊扑腾扑腾地进来,就打招呼道:“成伟啊,屋里坐。”
大狗熊也不客气,扑腾地坐到炕沿上开门见山道:“四叔,我买房子的事你知道不?”
赵庭禄已将坛子倒满,正拿软盖盖坛口。
“哦,知道,知道,挺好的。”赵庭禄点头道。
“那什么,四叔,你给看个日子,看哪天搬家好。再、我寻思让守业出趟车帮我倒腾东西。”大狗熊请求似的看着赵庭禄说。
赵庭禄把酒桶拧上盖再放到一边后说:“啥日子不日子的,丁是丁卯是卯,哪天结婚哪天好。”
大狗熊一咧嘴,说:“四叔,我也不结婚是搬家。”
赵庭禄笑了,然后点着挂历,说:“那就九月十二号,正好是八月初八,还是星期二,都是双日子。二,你过来。”
赵守业过来后,赵庭禄不是商量而是命令道:“你二哥八号搬家,你出趟车。”
搬家的日子敲定,车的问题也这么快地解决,所以大狗熊万分的高兴。他出得门后,逢人就说赵庭禄仁义热诚,好人好报。他也顺便骂了他大哥孙成亮,说他就会看热闹瞅笑话,这回他还有啥说的,没他那臭鸡蛋还不做槽子糕了?他不知道张淑芬在他走后笑骂她他真跟狗熊一样,说话没头没脑做事也东一头西一屁股,怎么在孙成文那买了东西又跑到这求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