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多时,刘玉民领着李祥君到了乡上。刘玉民让李祥君过去就是想让陈启堂看看,但是,直接领到他家恐怕不好。不能去他家,那该去哪呢?刘玉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李祥君商量:
“我老叔在乡党委做政法委员,他们都熟悉。得,先到他家。”
到他老叔家后,刘玉民做短暂的休息,也是借此思谋对策。依刘玉民的说法,他确实有些胆怯。他说自己没有通过陈启堂就在陈思静和李祥君中间搓和,恐怕陈启堂会不满,更重要的是两方面家庭和个人的条件差距太大,所谓门不当户不对。不过,他的婶婶鼓励他,说是两个孩子同意,你不过就是个牵线搭桥的也没生拉硬扯,况且陈启堂也不是个死板板的一个人,虽然说耿直一点,但道理总还是懂的。刘玉民横下心来,从酒瓶里倒出一杯酒,猛地倒进嘴里。他说酒壮熊人胆,醉了酒就什么话都敢说。
李祥君看乐了,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乐了。刘玉民红着脸,唉了两声,说:“怎么样?还行吧?”
他的叔叔忙催道:“去吧,去吧,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坏。要不要唱‘临行喝罢一碗酒’啊?”
刘玉民鼓足了勇气,嘱咐李祥君道:“祥君,说不定陈思源要来,来了可别木头似的,让人看出破儿来。”
他说完,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屋门向大门外走去。
刘玉民的叔叔家离陈启堂家只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只几分钟就到了。远远地陈思静迎了出来,带着一脸的羞涩与期盼。
陈思静没有等到陆洪福说下班就回家了。她先走一步不仅是因为在那里坐得焦躁不安六神无主,也想早点回去把屋子收拾一下。说不定李祥君也要去,若家里乱糟糟的岂不让他笑话。
她到家以后就做饭,待哥哥嫂子下班后,饭已经做好了。晚饭后就是一通收拾,忙里忙外的打扫利落后就坐在自己的屋里的床上看街面。刘玉民一出现,她就惶然地喊:
“刘玉民来了!”
陈启堂觉得突然,喃喃地说:“他从来不上咱家呀。”
刘玉民被陈思静迎进了院里后,陈启堂也从屋里出来,招呼刘玉民。刘玉民稍许放了一下悬着的心,脸上的笑容灿若春光,忙着喊道:
“大舅。”
那边边陈思源也从西屋出来,一家人礼让着他进了东屋。
坐定之后,陈静拿出烟来给刘玉民。他点燃,猛吸了一口,烟循着肺走了一圈,又缓缓地从鼻子里冒出来。他先说了一些恭维的话,赞誉陈启堂正直、公允、工作雷厉风行立竿见影之类的,陈启堂笑着没有接受也没有反驳。刘玉民见时机成熟,终于话入正题,说:
“大舅,静也不小了,二十二了吧?”
陈启堂点头说是二十二。这时陈思静低着头躲进了自己的屋里。刘玉民摩婆了一下自己的脸,像下了决心似的,慢慢说道:
“大舅,静儿、处对象啦!”
陈启堂眼睛一亮,说:“那好啊,处对象了!你说说,哪的?”
刘玉民小心翼翼地说:“是我们那的,二十一岁。小伙子为人诚实,有心计,还仁义,长得也不错。”
刘玉民说到这儿看陈启堂,观察他的反应。陈启堂脸上没什么表情,自然是那副静听的样子。
“岁数小点,不过还行,长相不用看,静儿相中了一定错不了。他是公办还是民办?”过了一会,陈启堂侧过脸来问。
刘玉民心里咚咚地打起了鼓,这可是到了关节上了。怎么说呢?赵有德暗暗叫苦,但总得说呀,就一咬牙道:
“不是公办,也不是民办,是乡上的代课教师。不过,人聪明、仁义,难得的仪表人才呀。就是、家、家是一般的农民家庭,哥俩,还有一个妹妹,三间草房,没有啥余富,年吃年用。”
陈启堂沉吟了一阵,问刘玉民:“玉民,你看,合适吗?”
陈启堂征询的目光看得刘玉民心里发怵,他无法说“合适”或“不合适”。他踌躇片刻,索性把话说开:
“看两个孩子合适,看家庭自身的条件不合适。大舅,他们可是自主恋爱!”
陈启堂被刘玉民软软的回答撞到肋上,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陈启堂沉默。他有所顾虑,有所担忧。刘玉民已把陈启堂的心理琢磨透了,看陈启堂沉默不语,知道他心里犯难。他没再说下去,就让陈启堂想好了。
“那,这个小伙子人品怎样?”陈启堂最终还是说话了。
刘玉民拍着胸脯作保证说:“人品绝对一流,我担保!”
陈启堂“哦”了一声。陈启堂此时并不怀疑什么人品、性格,甚至能想象出陈思静的恋爱对象一定也长得出众。
少顷,刘玉民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询问陈启堂近日可见到教育办的叶吉平老师,他说叶主任要到政治学校开一个德育工作观摩会。陈启堂回答他的话很简单,他告诉刘玉民关于教育这一块他很少过问,一切都是叶主任拍板定案。
陈思源忽然插话道:“大哥,你说的那个人叫李什么?”
刘玉民说叫李祥君。陈思源点点头,接着说道:“我好像看见过他。”
刘玉民马上将话题又转到李祥君身上:“他来了,在老叔家。不过去看看?”
陈思源说:“我看不看都行,小静看好就行。我没说的。”
刘玉民附合道:“那是。”
过了一会儿,陈思源站起身,说有事出去,马上就回来。
陈启堂考虑得也差不多了,没说不同意这门亲事,但也没有立刻应承下来,只说再看看,和小静再核计核计。刘玉民想,也不会再有进一步的结果了,就告辞出来。陈思静从自己的屋里跑出来,送他。陈启堂送他到大门口,还说了一些费心了之类的客套话。
送走刘玉民之后,陈启堂就追问陈思静是否同意这门亲事。吴素芬在旁边不满地说:“那还问什么,不同意,不同意能上媒人吗?”
陈启堂不言语了。过了一会儿,陈思静叹了一口气,说:“就没有正式的工作。”
陈启堂也附声道:“家不富慢慢过,工作不好办呢。连民办都不是,哪管是个民办呢!”
陈启堂望着窗外,不看陈思静:“静儿,你可想好了,终身大事不比儿戏。他不是回家正式民办教师,转不了正的。”
陈思静面色沉静,说出的话来也清晰利落:“爸,你别说了,以后什么样,我认了。”
陈启堂爱怜地将目光投向女儿的脸上,他看到了女儿深思熟虑后的凝重。陈启堂心里一声叹息,也罢,女儿大了,有她自己的心思。
陈思源回来了,他说他刚才去看了李祥君。他对李祥君的第一印象是:人沉稳、有礼节,说话得体,最要紧的是长得好。他没有父亲想的那样多,他不大关心自身以外的那些事,至于李祥君乡用民办教师的身份,他也没做评论,这让陈思静心里舒缓了一些。
接下来陈启堂就让陈思静择日请刘玉民过来,商量具体的事宜。这便是认可了李祥君,于是陈思静的脸上有了笑容。
李祥君和陈思静的事公之于众,不再遮遮掩掩,他们堂而皇之地在一起说笑谈论。这两天里,李祥君和陈思静成了教师们议论的中心话题,林家屯的人也在传着他们的事,甚至于有人说李祥君和陈思静在去年就已相亲相爱了,刘玉民不过是临时抓的媒人,充样子的。
陈思静和李祥君浸染在巨大的幸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