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的下午,她在办公室里翻着日历。
“六月二号。”她自言自语着。
刘玉民在旁边看着她,眨眼说:“思静,今天别回去了,住下。”
陈思静看他脸上浮出神秘的笑,不禁也笑了一下。除了陈思静,谁也不明白刘玉民说这话的目的。翟景波咧开嘴说:
“住下,你供饭?”
刘玉民说到做到,在没有放学时,她告诉陈思静老姑家的冯玉兰,说晚上陈思静可能上她家住去,要她妈做好准备。至于晚饭嘛,就不去吃了。冯玉兰是他的学生,是一个十二岁的说话直来直去不会转弯抹角的小姑娘。
六月的傍晚迷人的,夕阳就在树梢上挂着,浅红,虽然亮,却并不耀眼。田野里被染成了淡淡的金黄。当太阳接近地平线时,它已是硕大的一轮了。深红的色彩让人产生拥抱上去的欲望,所有的被它亲吻过的事物都呈现出橘红色。在如梦如幻地霞光中,一切都像徜徉在惝恍的意境里。
陈思静久久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不曾留意到李祥君已到了她身后。夕阳醉了,陈思静也醉了。她从梦一样的状态中醒来时,才发现李祥君正看她。
“你才到?”陈思静的脸上涂了一片霞。她凝视着李祥君。
“你看夕阳,我读你!”李祥君做诗一样回答陈思静。
校园里现在很安静。平展展的操场上有自行车的轮胎印,那是几个小孩子刚才留下的。刘玉民先于陈思静过来,他把几个四年级的学生赶走了并冲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声说明天开大会点他们的名。老黄也被他撵走了,撵到了前面的道上,去和一帮老头聊天。
在这里站了一会,直到太阳完全隐没,陈思静才和李祥君进到办公室。他们已经没有羞涩和拘谨,心灵在一点点融合。他们相互注目,相互欣赏。
今天,他们谈得很宽泛。李祥君已正式提出公开他们的恋情,陈思静答应了。刚过九点钟,陈思静就起身,并把手伸给李祥君。他知道陈思静的意思,连忙将她的手握着,牵引着她向外走去。在学校门口,陈思静站住了,李祥君也随即停下,他们互相望着。李祥君把陈思静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让她柔软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想亲你。”李祥君说。
陈思静没有动,就那样望着。这便是默许,于是李祥君在陈思静的面颊上轻吻了一下。
陈思静刮了一下他的脸,轻声说:“回家吧,别这样。以后的,好吗?”
夜色中,李祥君送她到刘玉民家门口。分手时,陈思静说明天就让刘玉民过去跟自己的家人说,李祥君点点头。
当第二天早晨的霞光洒满院落时,李祥君早早地起来了。他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走着,面色潮红,还有些微的紧张。李德旺刚从门里闪出,李祥君就叫道:
“爸,有事。”
李德旺满脸狐疑地望着儿子,他不知道李祥君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他说。
李祥君迟疑了一下,说:“爸,你认识陈思静吧?”
李德旺点头说:“认识认识,那个教学的。”
李祥君看父亲一脸笑嘻嘻的神色,接着说道:“我、我和她……”
李德旺好像有先知先觉,或者是对李祥君与陈思静的事早有耳闻,就很有气势地一挥手说:“定!你相中就行!”
李德旺没有问儿子详细的情况,他相信儿子的眼力。李祥君还是有话要说,他要和父亲商量钱的事,他要商量请媒人,但是,李德旺笑呵呵地转身进屋了。李祥君觉得说和没说一样,在父亲看来,他只不过是在通报一个消息。然而,细细地想想,父亲似没有错,能和自己商量什么呢?只要李祥君同意,李德旺只管准备婚事的钱款就是了。
小旋和李祥臣也知道了这件事。
小旋说:“那个陈思静?天天挎个野鸡儿兜那个?”
郦亚萍打断了她的话道:“什么话!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小旋知道自己错了,忙改口道:“挺好看的,就是比林影稍微胖点。”
小旋似有点遗憾。在她心里,她把林影和陈思静作着比较。李祥臣刚才在洗脸,现在一边擦脸边说:
“我哥真能干,对象老‘叮着’换,一茬一茬的,一个比一个漂亮。”
他说起话来不着调,顺口溜出的怎么听都不是滋味。李祥君没有答理他。
这一早上,全家都在议论陈思静。但说来说去的只有她的长相穿着可供他们品评,他们实在不了解她。
下午学生放学后,刘玉民向陆洪福请假。陆洪问:“什么事这么急,非得下午去办?”
刘玉民挺挺胸,大喇喇说:“大事,给不给吧?你一句话。”
陆洪福轻轻地一笑,大度地摆摆手:“去吧,毕业班主任,把关教师,哪能不给假?”
刘玉民腆起肚子,一拱手,学着电视里江湖人的作派:“那,承蒙盛意,谢了!”
他挤了挤眼睛,冲陈思静一笑,喉咙里咕哝出一句:“还来这一套,哪学的。”
刘玉民走后,陈思静赶忙跑到外面。刚才她看到李祥君从窗下过,怕他进屋,有话不好说。李祥君正好被截在门口,见陈思静瞪眼看他,就问:“怎么了?”
陈思静说:“刘老师上你家了,待会儿你也回去。”
李祥君明白,到办公室稍坐一会后,也和陆洪福请假。陆洪福准假后,自言自语地说:
“今天怎么都有事?”
李祥君回到家时,郦亚萍正忙着做饭。李祥臣被打发到乡上的小市场去买菜了,小旋蹲在地上使劲地刮菜板。
郦亚萍叫住小旋:“行了行了,刮刮就行了!”
小旋住了手,站起身,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李祥君进来时,小旋冲他一乐,没有叫哥,努努嘴,示意东屋。李祥君进了东屋,见刘玉民正盘腿坐在炕上吸烟,李德旺倚靠着炕墙。他们刚刚谈过,李德旺脸上还有喜悦的表情。刘玉民亦是兴致盎然,不住地呵呵笑着。
刘玉民见李祥君进屋,便说:“祥君,回来了。正好,我和你家我大叔刚说完事。事呢,咱们也没有别的说的了,差就差在陈思静她爸她妈那儿。我考虑问题不算大。陈书记是知情达礼的人嘛!”
刘玉民将烟蒂扔到地上,做了一夸张的动作,手心向上,然后向下劈。李德旺嘻嘻地笑着,附合道:
“那是,人家是干部!”
刘玉民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枝烟来续上,说:“大叔,事吧,我是这么想的……那个、祥君也在,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李德旺不住地点头:“说,说,你说的都在理。”
李德旺恭维得有点地过了头,让赵有德“扑哧”乐出声来。
“大叔,”他看了一眼李德旺,又看了一眼李君,“两个孩子对相对看,处了挺长一段时间了,情投意合。但话又说回来了,这大财小礼还得过,就这么个风俗,虽然陈启堂是国家干部,也不能免了这一巡。我现在就去陈家,提这个事。”
他说罢起身,却被李德旺扯住了。李德旺说:“玉民,这菜都买了,说啥也得吃了饭再去,你这是为我办事,不能空肚子。别说不是为祥君的事,就是平常来,也得把饭吃了再回去,是吧?”
李德旺态度诚恳,又有李祥君挽留,刘玉民不再推辞。
“那就不走了,行,喝完再去,借酒劲还敢说话。”他把头凑近李德旺,像怕被别人听见似的小声嘀咕,“大叔,人家陈家可是有门有面的,咱们高攀呢!要不,我咋‘胆突’的呢?”
李德旺嗯嗯地应着。
现在刚过三点,太阳还高高地挂着。六月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烤着人们,虽然没有暑伏时的燥热,却也有有些力量了。
李祥臣从小市场上买回了两个冷菜,切一切就可以盛上,郦亚萍又做了木耳炒肉,尖椒炖干豆腐,虽不丰盛,却也实惠。
李德旺和刘玉民对面坐着,李祥君坐在旁侧把盏斟酒。郦亚萍和小旋没有到桌上,虽然刘玉民一再相让。李祥臣在外边扒了一碗饭后就先走了,说王小宝找他有事。有什么事?就是混!郦亚萍对着他的背影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