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依然绚丽,微风拂过来,感觉上这就是春天。在向阳的地方已有星星点点的绿色,春天真的是到来了。
李祥君的心情还是不怎么好午后的第二节,这节是体育,王子轩的课。李祥君在办公室里坐着,听杨玉宾说王大毛的种种劣行,听他讲王大毛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李祥君虽然没有同王大毛有过太多的正面的接触,但也多有耳闻,打官司、告状、偷盗、说谎行骗、攀亲结贵、搬弄是非……这都是他所擅长的。与这样的人计较真有失身份,掉了价。杨玉宾见李祥君在听,继续说:
“他这样的人就有一招治他,打,打老实了,叫他连讹都不敢讹。可咱们不是那样的人呢,咱就让着他,就当是怕他。你瞅着吧,早晚得有人收拾他。”
杨玉宾有许多优点是被人称道的,谨小慎微,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的心理,过日子能精打细算……诸多优点常常令陈思静赞赏,说他会眼目行事人又精明能干,真的是属兔子的横草不过。
王子轩今天让学生走了一会步又稍息立正解散后就蹲在教室门口抽烟。他蹲了一会,看看没有什么事,觉得也不该有什么事,就回到办公室。杨玉宾依然在说王大毛:
“你看看他那样,邋邋遢遢埋埋汰汰地,眼瞅奔四十了连媳妇还没混上,用不着的事哪样也少不下他。”
王子轩接过道:“就那样,还立棍呢。去年、哎,不对,是前年,王大毛吵吵巴火地上大队了,说他妈的又是亩收费又是乡统筹又是村提留的,起个名就收钱。收上的钱哪去了?李宝发和王大毛不啥蒙叔蒙侄,反正能论上。他卡巴眼睛说,你回家吧,别在这舞舞喧喧的显你能耐?王大毛,嘴不啷唧地说,妈的叉的没好叉,都让你们大队官胡哕哕了。林占河听了撞耳根子,就问他,你骂谁?王大毛喝点小酒后谁也不在乎了,奓着膀说,谁接茬就骂谁。林占河说,走,咱俩上外边。他都没容王大毛空,扯脖领给薅出去了,摁旮旯里一顿搋鼓。完了,问王大毛,你不能告状吗,你去告去。王大毛屁都没敢放,拍拍屁股就溜了。”
陆洪福虽然在大本上写字,耳朵却捕捉着任何一个细微的他认为有意思的事,杨玉宾的话他当然也没有漏掉一句。
“不对呀,玉宾,他说是他的孩子。”陆洪福疑惑地问。
“他们家的孩子?什么他的孩子?那是他兄弟的,是他兄弟媳妇带来的。”
杨玉宾摊开手说。他的嘴张得好大,似是在嘲笑。
王子轩未加考虑说,直通通地说:“哎,玉宾,我听说王大毛和他兄弟媳妇不利索,上些日子他还在大街上骂他兄弟媳妇在哈尔滨卖阴,那家伙,看热闹的人乌泱乌泱的。”
杨玉宾眨眨眼睛说不知道这事,瞎传的,谁也没看见过。陆洪福若有所悟:
“啊,是这么回事呀!”
王子轩忽然来了兴致,看看外面无人,神秘兮兮地说:“顶不是玩意了,那年王大毛就是他勾来的,还拿着一封信。哎,玉宾,是不是因为评劳模的事?我记得好像是韩凤玲给王大毛写的。就那回,那仗打的,人脑袋都要打出狗脑袋来了。”
王子轩语焉不详又毫无逻辑,所以陆洪福抻着脖子看着,手里的笔也被他放到了桌上。
这时,一个小男孩子趴在窗台上喊:“老师,他们打起来了!”
“那什么,王老师,咱先不说这个,看看学生去。”杨玉宾提醒王子轩道。
李祥君挥挥手,小男孩子们下去了,颠颠地跑走。李祥君站起来向外走,王子轩问:“干啥去?”
李祥君答道:“我去看看吧。”
李祥君到了外面,并没有看到学生打仗。他叫过刚才那个小男孩问怎么回事,小男孩指着两个小女孩说刚才就是她们俩打仗了。两个小女孩申辩说她们没有打仗,闹着玩呢。李祥君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对她们说:
“玩去吧!”
李祥君没有进屋,就靠在窗下,感受着着三月里的阳光。阳光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他,他的心里就有了暖意,上午的不快仿佛也被阳光抚走了。
陈思静出来时,李祥君正闭着眼睛想象着春天里如茵的绿色,神情陶醉沉浸。阳光透过眼帘呈现出昏黄色,犹如太阳渐落的傍晚。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也闻到了淡的脂粉的香味,他就睁开眼,见陈思静站在身边看自己。他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眼含笑意。陈思静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很关切地问:
“怎么了,还在想那事?”
李祥君现出无所谓的情状,说:“不想了,跟这种人较劲,没意思!”
陈思表望着眼前这个大孩子一样的有点稚气有点天真的李祥君,轻轻地淡淡地一笑:“其实,话说回来了,还是不要向学生要笤帚好。”
李祥君有点委屈,因此他没有正视陈思静:“我也是……”
李祥君没能把话说完,他不知道再为自己辩解是否妥当,就执拗地看陈思静。陈思静被他看得忸怩羞涩了,目光游移着,最后勇敢地与李祥君对视。过了一小会,她把手放下,一只胳膊的肘部支在窗台上,另一只捋捋头发。她知道李祥君心里有些不服气,就尽量柔和地说:
“我没有指评你的意思,你的本意是好的。学校发几把就用几把,不发咱们就不扫,何苦因为这个去招惹家长不愿意呢?这又不是我们自己的事。”
陈思静的话犹如和风细雨,又恰似这眼前的春光一样,听起来格外的舒服。尽管李祥君不太认可她的看法,但他并未反驳,很耐心地很很诚恳地听。
“你看,他是一个无赖,人们都不愿意搭理他,连架都不想同他打,咱们真的没有必要同他纠缠。”
陈思静润泽的脸上充满了对王大毛的不屑与鄙薄,就如同他侵犯了自己的利益一样。李祥君想说自己没有和他纠缠是他和自己纠缠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陈思静还是有些道理的,笤帚少是学校的事,和自己有什么相关呢?因为自己向学生要笤帚而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实在不划算。于是,他说:
“是我多事,真是犯不着!”
他自我责备起来,态度诚恳谦恭。陈思静亦怜亦爱地哄道:“哟,还能做自我批评呢,像个懂事的小弟弟嘛。要不要淌几滴眼泪?人说心里委屈的话,哭一哭就好了。算啦,你又没做错什么,谁让你碰上这么一个坏蛋呢!”
“别人说了些什么?”李祥君想知道其它人的看法。
“别人?别人能说什么?让学生带笤帚也不是只你一个,刘老师要过,别人也有要的。学校也是,为什么不多买两把呢?”陈思静有些生气地说。
陈思静让李祥君安下心来,不要再去想那件令人烦恼的事。之后,她走进教室,也把那淡淡的脂粉香带走了。
一如往常一样,办公室里时不时有翟景波的有些沙哑的嗓音在讲述离奇的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也有陆洪福严肃认真得过了头却让人没有半分敬畏的话:
“瞎白话,破车嘴成天车车,备课!”
翟景波在没有人附合的时候就闭了嘴,写起课来。过了一会儿,他又掼了笔,讲那些道听途说的或者是他耳闻目睹的但已经过他渲染加工的趣闻杂事。这办公室里这么热闹,人们似乎已忘记了上午发生的事情。李祥君一个心思备课,他没有翟景波的那份闲情,他也不去理会翟景波把“栩栩如生”说成“羽羽如生”把“造诣”读成“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