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多一点,饭做好了。四个菜,酸菜炖粉条、小鸡炖蘑菇、干豆腐熬白菜片、另外一个是凉拌菜。
李祥臣点了一枝烟,叨在嘴上,猛吸了几口,袅袅的青烟让他觉得十分的惬意。小旋催他道:
“二——哥——你这是过烟瘾呢还是要放‘二踢脚’?快点放去呀。”
李祥臣将手中的爆竹晃了晃,跨到外面,点着了双响子,于是“叮咚”几声响便传导过来。李祥臣再进屋时,身上好像还带着硝烟味。
年饭是在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的。李德旺少喝了一点酒,李祥臣在这样一个可以开怀畅饮无拘无束的时候就着好菜放量喝着,李祥君破例喝了一点点,却辣得直咧嘴。
午饭吃完时,李祥臣酒已半酣,说话不着天不着地,扯东拽西胡言乱语。小旋烦坏了,忙推他道:
“嗳,喝点酒,这个磨叽!去,远点去,到外面溜哒去,越远越好!”
她硬是把他推了出去。
“妹儿呀,这大过年的,你咋往外推我呀?哥的命好苦啊!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李祥臣一面走一面喊,他喊完了,又竟自唱起来,“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
李祥臣唱着出大门时,看见一个小兄弟由东而来,他点手招呼走近了,将胳膊环了上去,歪歪斜斜地向西去了。
过年了,大家的心情就都好。李德旺尤其笑得灿烂,他的满脸笑容多半是那一点白酒催生的。他今天对郦亚萍少的客气,使郦亚萍受宠若惊,因为他主动要动手刷碗,这可是破天荒的事。郦亚萍当然不须劳动李德旺的大驾,她让李德旺玩去,说大过年的玩牌输羸不在乎,图的是乐子。李德旺揣了钱喜滋滋地去了,帽子歪扣着,一只冒耳朵挽起,忽打忽打的很滑稽。
小旋的嘴总算是消停了,这一上午她没有和母亲斗嘴,也许是过年了吧。她和母亲收拾好屋子后就找出瓜子,稀罕宝贝似的来回扒拉着。葵花籽粒饱满,没有虫眼,秋天时,郦亚萍就仔细地挑过了。乌亮的葵花籽看着就让人心里爽快,好像葵花籽里还有秋天里阳光的味道。
小旋让李祥君烧火,她忙锅上。在小旋的心目中,哥哥是温婉知礼长幼有序的的好哥哥。他从来不对她瞪眼睛,李祥君说的话她也从来不挑剔。
小旋在锅上稀里哗啦地翻动着,李祥君使劲地添火。小旋说:
“哥,轻点,都糊了!”
李祥君看看小旋,她抿嘴笑呢。
瓜子炒好了,小旋抓了一把揣进兜里,然后对母亲说:“妈,我玩去了。”
郦亚萍说:“去吧,早点回来,回来包饺子。”
小旋走了,她去找赵梅婷。
郦亚萍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就从酸菜缸里捞出酸菜,让李祥君剁馅子,她去和面。待李祥君剁完馅子,她的面也和好了,于是,她再切肉,和馅。她今天把油放多了一些,黄澄澄的馅子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泽。
下午的天气好像是好得多了,只是风还不算柔和。李祥君戴上帽子来到大街上,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就那样信步走着,不觉又经过林影家的小卖店前。他向里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小旋,也没有赵梅婷,好像林影也不在里面。
李祥君又向前走了几步,慢了下来,他哪里也不想去了,就回转身。侧脸看看西边又看看身旁的影子,他微然一笑,笑得莫名其妙。再次经过林影的小卖店时,他没有回头。
空气中到处都是过年的喜庆的味道,爆竹不断地炸响,炸响在人们心头上,告诉人们已去的永远去了,新年正款款而来。
太阳挂在偏西的高高的天上,在并不耀目的阳光下,不断地升腾起节日里的欢歌笑语,贫穷的和富有的都在过年。街上的行人打着招呼,比往日多了许多热情,多了些宽容和礼让。男人们面色红润,女人们笑逐颜开,往日的所有愁绪被那不断炸响的爆竹声驱散了。
李祥君到家时,看见母亲正在揉面。他对母亲说:“这就包吗?”
郦亚萍说:“不包,揉揉,再醒一会儿。等小旋回来一起包。“
这一上午没有断火,屋子里就很暖和。李祥君盘腿坐在炕上,拿过收音机打开,电台里正播放着相声。相声很逗乐,是马季和赵炎的说的。他听了一会儿,直到相声说完,接下去是一个什么快书,他听着没有什么意思。墙上的钟打了二下,这老式的钟表很像一个男中音,音色纯正饱满。李祥君把收音机关掉后放到窗台上,起身,从墙上拿下日历。日历已被扯去二十几页。今天是旧历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春节了。他想到自己从明天开始就是二十一岁,不禁感慨起来。他看看棚,棚顶上糊的报纸上的醒目的黑字跳进他的眼里:法官为民办事,民为法官请功!
李祥君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就到了西屋。他从一个箱子里找出日记本和笔,趴在炕上写起来:
燕子
从我的身边飞过
吵醒了我的旧梦
梦走了,象风一样
可没有梦
我怎样过活
闭上眼,等待
远来的南风
他写完时只是看看,他从来不去修改,虽然他知道这诗很粗糙,经不起推敲。诗是写给自己看的,修不修改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