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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四章 上二姐家

星期日,这是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日。
李祥君劳累了一周的神经得以放松,他想要到前街秀春姐那去看看。昨天,赵宝金他们搬了过来,虽然东西不多,也拉了满满的一四轮车。赵宝金的弟兄连同李德真把他们所有的家当都拉来摆放在屋子里后,这庭院这两间草房里就有了生气。搬家时李德旺没有去,中午吃饭时祥瑞叫了他,也叫了李德运。
现在,李祥君穿过几条街来到最前面的李秀春的家时,赵宝金打着哈哈说:“今天是东南风,怎么你打北边过来了?”
正在擦玻璃的李秀春挖苦赵宝金道:“挺大个人,旁的能耐没有,就那张嘴闲不住!”
赵宝金马上一本正经,不说话,不笑,一脸的严肃,伸手做出请的样子。他的举动让李祥君觉得有趣,马上还以一个笑容,咧咧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两个人跟演哑剧似的,把旁边的春秀逗乐了,一双好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李祥君进了屋里,见一个女孩正在地上摆小瓶玩,一个小男孩在炕上扶着窗台笑呵呵地看着李秀春擦玻璃。小女孩见有陌生人进来,怯怯地住了手,困惑地盯着李祥君看。她的好看的眼睛象她的母亲,小脸红润润的像扑了胭脂。李祥君上前蹲下,问:
“你叫什么?”
小女孩没有吱声,转眼看外面擦玻璃的李秀春。李秀春也正向屋里看,听见声音,便笑着喊道:
“燕儿,你大舅!”
虽然有李秀春这样的提示,但小女孩还是不出声。李祥君恬然一笑,拿起地上的一个小瓶,看了一眼,然后立在地上,再拿起另一个小瓶摆上去。如此往复,小燕的十来个小瓶被他摞起了六七个。小燕看得高兴,冲李祥君一呲牙,眼睛里已没有了刚才的怯意。她也拿起一个小瓶儿摆上去,可是,她刚一松手,这些摞起来的小瓶就倒了下来。
李祥君说:“倒了!”
小燕也学着李祥君的腔调细声细气地说:“倒——了——”
她开心地笑起来,又拿过瓶子开始摆。
李祥君和小燕一边玩一边问:“你叫小燕?”
小燕回答:“我叫小燕,他是我小弟。”
李祥君又问:“他叫什么呢?”
他抓起小燕的带着土的小手,爱怜地摩挲着。小燕现在已不再对李祥君感到陌生,她回答着他的问话:
“他叫小飞,我们昨天搬来的。我姥爷,我老姥爷,我大姥爷都在我家吃的饭。我四叔和我五叔吃完饭就回家了。”
李祥君端祥着伶俐的小燕儿,一阵异样的情感由心头涌起,他把小燕揽在怀里,问:“这个家好不好?”
小燕回答得很干脆:“不好!”
李祥君问:“怎么不好?”
小燕说:“小驴子没来,没有人和我玩!”
李祥君将小燕抱起放到炕上,抚着她的肩膀,拿着一个小瓶说:“我跟你玩,我还会讲故事呢。你看,我能吹响它。”
他把一个小瓶贴近唇边吹起来,小瓶发出呜呜的低而圆润的响声。小燕听了很高兴,也学着吹起来,但她总是吹不响。
小燕怯怯的情状慢慢地褪去了,她在李祥君的身旁依偎着,说着小孩子的话。小飞也凑过来,睁大眼睛看李祥君把一张纸折成小燕子的形状。他很好奇,他不懂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大人怎么把纸变出一个好看的东西。他伸手要,李祥君给了他。小燕有点不高兴,李祥君说舅舅再给你做一个。他再折,折了一个大一点的,然后举起来,说:
“燕,飞了!飞了——呜呜——”
小燕的小脸绽开了花,将落在地上纸燕儿捡起来,也学着李祥君那样,嘴里不住地喊:
“飞了,飞了——”
李祥君会心地微笑,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天真而纯洁。两个孩子的童真象灿烂的春光,在李祥君的心灵上撒满了温馨和甜润。他把小飞抱在怀里,问他能查几个数,小飞扳起手指头数道:
“一、二、……”
李祥君很有兴致地随着他的查数不断地点头,脸上露出赞赏的神情。
等他查到十九后马上脱口说:“十十。”
小飞仰起脸看李祥君,希望再次得到李祥君的赞赏。李祥君夸道:“好,真聪明。可是,不是十十,是二十,记住了,查到十九后,就是二十了。”
小飞喃喃地重复着:“二十、二十”。
小燕嘻嘻地笑了,她急切地对李祥君说:“我会查,我能查到一百。”
不等李祥君许可,她就查起来。她一口气查到了一百,但接下去她却查出了一百一,一百二,……
李祥君让她停下来,纠正她的错误。
两个孩子在李祥君的面前已完全没有了陌生感,他们那么亲切地和他玩耍,仿佛他们早已熟识。
赵宝金过了一阵儿进屋,第一句话就是:“这大孩子领着小孩子玩,还挺热闹!”
李祥君放下小飞,对赵宝金说要回家了。赵宝金留他吃了饭再走,李祥君说以后吧,以后有很多时间。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到处都是春天的影子,有几淡淡的云在天空中飘浮着,象盈盈地少女的心思。乡村的街道永远有田园里杂草的味道,有一头肥硕的猪在墙底下趴着,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再远处几个小男孩子在“打翘儿“。孩子们的欢乐的神情溢于言表,也有不干净的话传到他耳里。
这里很安静!
李祥君向回走时,撵开了正在打架的两只公鸡。那只头上被啄出血的公鸡上了墙头,回头回脑地似乎还想与另一只决斗,但另一只已经走远了。
李秀春家在村子的前南端,前面就是大地,辽阔的一望无际的田野无遮无拦,看着也让人感到心胸豁然开朗。从这里向西大约二百米就是大伯家,不过他没有拐向那儿。从二十三号上班时起,他就没有再去过,他今天也不想去。回家要经过林影家的小卖店,可能也会看到她。想到这时,他的心突然剧烈地跳起来。他此刻想去她那儿坐一会儿,哪怕是几分钟。但是去那里干什么哪?他想起小旋,也想起赵梅婷,要是她们在,会领着他的。在林影的小卖店前,他真的看见林影正背对着他站在门口向东张望。她的长发拂在颈后,就多了几分飘逸的美,又有几分看不透的神秘。
李祥君想不清自己为什么忽然害怕起来,他尽量不发出踢踏的脚步声,就那样悄无声息地从十几米外的地方走过去。他没有回头,甚至连呼吸也屏住了,他不知道林影有没有发现他。
李祥君回去后看了一会书,就再也没有做什么。这一天就过去了,和所有已去的日子一样,没有留下什么印迹,却又分明镌刻在心中。
晚上的乡村美丽宁静,但他没有出去看,只待在屋子里。
很晚的时候,李祥臣才回来。听他说,他和前街的李得军差点没打起来。李得军,这个李得才的四弟总是嘚啵嘚啵的没有消停时候,用李久发话说,他就是乱嘴子托生。是不是言语冲突而险些动手,李祥臣没说,李祥君也没去问个究竟。
林家屯后面七里开外的地方正在修一条国道,有确切消息说这条道联通BJ和哈尔滨。从前年开始就铺设的道路,到今年年底就该通车了。林家屯里很多人都在道上干活,挑土方,拉石子,虽然工钱不多,但于家总是个贴补。李祥吉就在路上和他的大舅哥一起拉沙土跑脚力,挣一份辛苦钱。他的大舅哥有一辆车,他们的收入倒比别人多一些。
李祥吉有他大舅照顾,李祥臣就只能自己靠自己了。李祥臣有力气,也不怕流汗吃苦,他就把这份力气卖了换钱。但后来干了一段时间,工头总拖欠工钱,李祥臣就怀揣着刀子到工头家,声言不给工钱就放血。工头被他的虎劲吓住了,工钱如数给付。当他走时,工头小心翼翼地叮嘱李祥臣,让他不要把这事传扬出去。李祥臣开始还能管住自己的嘴,后来慢慢地说露了,索性不再隐瞒,有梗加叶地乱吹一通。因为同工头有这么一出戏,他就不干了,他说得很“深奥”:这是剥削。把头、地主在剥削我们,资产阶级就是要压榨到你的骨髓。他的这套理论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他可能看过李祥君的书,或者是把小学时的知识再现到今天这桩事上。
如果仔细探讨一下,李祥臣还是喜欢读书的。不过,他喜欢那些热闹的书,有战斗场面的,有拼杀场景的,或者有爱情画面的。
李祥臣的这件英雄事迹被小旋知道了,然后她又告诉了母亲。郦亚萍臭骂了他,骂他“虎”得坐实“虎”恶,要钱也不能拿刀哇。李祥臣觉得很委屈,他说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不拿刀,不拿刀他能给工钱?你要下跪,他得踢你一脚。人就那么践!”
李祥臣激愤的表情令小旋害怕,她看到二哥像一头发怒的雄狮。
从那时起,李祥臣就出了名,不仅是因为他能拿着刀要放血,还因为他要放血的人是乡上有点名气的大毛子。大毛子,这个被赵守成教训过的家伙本性难改,听人说他霸下了小不点的媳妇,大白天的就公然睡在一起。
李祥臣的浑愣一方面源自天性,另一方面也是在效仿赵守成的行为。他一向以赵守成为榜样,觉得男人就应该劈雷闪电般勇往直前义无反顾,但他却没有赵守成的智谋,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些粗鲁无礼又有点装出的滑稽的豪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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