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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0章 那大风的日子

正月里的一天,叶迎冬指着《松江日报》里的一篇文章对赵守志说,你看人家写得多好,辞藻华丽,文采斐然,而且思想深刻。赵守志仔细看过那篇托古喻今的文章后便对叶迎冬说,他也能写出那样的文章。五天之后,他向报社投出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篇稿件。当赵守志的文章见报后,叶迎冬清爽的脸泛着红晕,仿佛做了新娘一样。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激动地勾住了赵守志的双肩亲吻了他,并由衷地称赞他是最帅最有才气的男人。赵守志被认可被鼓励后写作的兴趣高涨,便又连续投出了两篇。当他的又一篇散文见诸报端后,叶迎冬以她甜美的声音朗诵起来:
那大风的日子
沙尘的天气好像只有过一次,在今年。
我的年少时的记忆里对于沙尘的天气不总是怀有深深的厌恶——有时还有一点喜欢。喜欢沙尘的天气仅仅是因为可以同风玩耍,或者把玩积在角落里的细土,看它从指缝间漏下;也有一点对大风肆虐时神秘的恐惧,对昏黄天空的无边无际的想象。大风天时,风可以把梦吹得远了,远去的梦又被挂在树梢上。
两年前或者是三年的春天的一个早上,我看见天空一派昏黄,知道这又是一个沙尘蔽日的天气。但地面上没有风,平静的气氛中没有曾经历过的风沙弥漫时的喧嚣与战栗,想必那风是在高空中滑过,不来搅扰我们。雨点从空中洒落,滴在衣服上,衣服上便留下一点黄的印迹。先前的地面上、屋顶上、各种器物的上面已布了一层细细的粉末——那是沙尘,从辽远的内蒙或者是其它的什么地方被风裹挟而来。黄的有点暗红的地面上打上了几个雨点,却不见润泽过的痕迹。看看四周,真有异样的感觉,我想起阴曹地府。阴曹地府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听的一个词,就象青春时喜欢听爱情这个词一样。
我不知道小孩子是如何记忆沙尘天气的,是否在他们的心中留有一种奇怪的想往。几年前的一个早晨,也正是沙尘翳日的时候,我遇见了梅春姐。梅春姐手牵着她的小女儿胖胖的手,在风中行走。小家伙看见我,喊我做舅舅,并牵过我的手,让我们三个在风中一同行走。她也许在风中有了一点安全感,不再担心被风吹走或者其它的什么,因为我要“高大”一些,要有“力量”一些。小孩子的感受是很特别的,就像我小时候的一样。梅春姐现在住的地方不算远,她的女儿长大了,已经上了六年级。她对风沙的认识恐怕多了些理性,知道了成风的原因。这或许是她的一个损失,她不再对自然有神秘的敬畏,不再想象风里面有神天上有鬼怪。她的认识未必那么透彻,还有许多懵懂的成分,但认识到这一点,就会明白那一点,最后如我们一样完全没有了揣测狐疑和迷信。
从后脚门绕过去,穿过一片土豆地到南北向的道上,再向南走,在邻家的高高的院墙的西南角,我停下来。那有一座上半部是锥形下半部是圆柱形的硕大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我恍惚觉得它和天上的神相通,神和狐仙是表亲,狐仙就住在里。我有点不敢看,但忍不住不看,终究也看不出什么——没有见狐仙在里面露出她狐媚的脸来。但我看见天上的太阳是黄的,周围也一片昏暗。那天定是一个沙尘的天气,象现在的许多沙尘天气一样。那情景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如果让我努力想那时的年纪,怕是记不清了,六七岁或者是七八岁?那时的沙尘天气给我的印象一定和小外女看沙尘天气的印象一样:有一点恐惧,有一点神秘,有一点向往,有一点玩耍的心理。这一点又一点,就构成了我的全部。
风大时,什么都在想。树在响,地面上的杂物在响,我仿佛也听见垒得结实的土墙在响。我的耳朵里充满了风的音响,这音响很“可怕”。但就在这“可怕”的音响里面,我和几个弟兄在奔跑,感受御风的快乐。细小的尘土扑进眼里,呛进嘴里,挂满衣衫,这些不算什么——我们本来就土生土长的孩子。从外面撞进来,在落满尘土的灶台上,我们都拍打着身子。我们相互嘲笑彼此的脸,指着彼此的嘴巴并转动舌尖试图舔净沾在牙齿上的黑色的尘土。窗棂上的纸在风中不住地急速地抖动,有声音传过来:扑啦啦……
风停下来了,角落里积下细而厚的黑土面儿,路边的沟里也积下了黑土面儿,象沙丘的形状,挺好看。
我的记忆中的风总是踅过来又踅过去,停歇下来时是艳阳高照的晴天,风就藏在北边地里的一片坟后。
叶迎冬从赵守志的文章里看到了他儿时的旧影,便以特别的眼光看他,然后啧啧赞道:“我觉得你小时候很可爱。”
赵守业志朗声大笑道:“那我现在就不可爱吗?”
此话一出,便迅速招来叶迎冬一阵绵软的捶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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