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毕业时,赵守志没有太多的留恋与不舍,这很令他奇怪。他记得高中同学四散归家的那天,他内心伤感至极,仿佛心也丢了一半。照的那些照片被他归整地存留起来,以备作将来回忆使用。
八月份,他参加了林若波的婚礼,从那听说王文江牺牲在了老山前线,也听说李洪成于去年因白血病而亡故。他听到这两个消息时,没有伤感与惋惜,仅仅是感叹了一下。
赵守志由一个学校的大门,又进到了另一个学校的大班门,他的身份也由学生变为了老师。八月末刚刚到自己的初中母校时,他有一些兴奋,有一些新奇,但这份兴奋和新奇很快就被磨损掉了,一切都变得平常平淡。与叶迎冬的爱情却未平常平淡,赵守志延续了以往的热情,让叶迎冬置身于甜蜜与浪漫中,让她感受到两情相悦的幸福。叶迎冬清爽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在她的眼睛里,现在的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温馨,像着了色彩一样,又像和了春风一般的旋律。
今天是秋季开学后第三周的周一。
赵守志早晨吃过饭后就骑上他那辆老掉牙只有两个轱辘一副大架的自行车走在上班的路上。从远远的侧面看,他就像悬浮在两只轮子上一样,这让他的骑行很有喜感。到村子西头时,李祥君从北面骑行过来。他放慢车速下来,等李祥君过来后,问道:
“祥君,上学?”
李祥君从车上跳下,回答道:“我毕业了,啥也没考上。上政产上班。”
赵守志忽然想起李祥君在暑期被招录为乡用民办教师这件事,就呵呵一笑道:“我忘了,还寻思你是学生呢。现在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一晃一年了,一晃一年了。”
赵守志这样的感慨是由衷的,所以李祥君不由得感喟道:“恍恍惚惚的如同做梦一样,我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学生,这身份转换还挺不容易。”
“可不是吗,我在西岭毕业后老长时间都缓不过劲来,一做梦就梦见答题啦写作业啦再不就是听老师讲课。哎,祥君,周老师现在还教数学?”赵守志问。
李祥君环顾了一下道:“教啊,教的可好呢。”
“是是是,他说话语速适中,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他常告诫我们说,你们可得好好学,只有好好学了才对得起父母,父母的汗滴掉地摔八瓣,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在这不好好学习混日子就是作孽。”赵守志回忆道。
李祥君回应道:“也常说,隔几天就说一遍。当时是这耳进那耳出,不当回事,现在一寻思,老师说的都对呀。”
因为是路遇,他们简单交谈了几句就分开了。在路上,他不断地回忆着,想找出李祥君旧日的影像。李祥君旧日的影子似隐似现,不清晰不明朗。他只记得那年上大学前与李光宗玩耍时,李祥君跟在身后的情形。母亲说,她与他的母亲是亲叔伯两姨姐妹,还领自己去过他家呢。
赵守志胡乱地想着,迎面一个响脆的声音道:“赵老师——”
赵守志将目光扬起,迎向骑行过来的一个女孩子,说:“陈思静老师吃完饭了?”
女孩子在自行车上扬了一下胳膊道:“中午饭还没吃呢。”
赵守志回应道:“我晚上饭也没吃。”
“上我四姑家吃,让我四姐做。”随着她的话音落地,她的爽快的笑声传过来。
馨香倏忽间散去后,女孩的身影向赵守志的身后飘去。赵守志抿嘴一笑,她觉得这个姑舅小姨子挺有意思,不但模样好性格也开朗。她忽然想起叶安军结婚时,陈思静还是刚参加工作的小姑娘,一晃现在她已经二十了。那时,他绝没想到他会与她攀上亲缘。那个敬老院管财会的何玉姝在去年给赵守森买婚礼用酒时,多称了十斤,这令赵守志很是奇怪,直到叶迎冬告诉他说她是自己的两姨姐,他才恍然大悟。
如同悬在两个轮子上的赵守志飘到学校的大门时,恰好叶迎冬从西面过来。他飞身跳下来,问道:“叶老师吃完饭了?”
“别没正经的,整点人出。哎,今天你们史地组要教研,你也得出课还得评课。”叶迎冬翻着眼皮很滑稽地说。
“要得,要得,上个礼拜我就听我们组长说了,要一个一个过筛子。”赵守志学着四川人的口气说。
他们说笑了一会后进了办公室。
按照教导处的安排,赵守志要在下午第一节出课,所以他在午休时有些忐忑地对走在身边的叶迎冬说:“我咋突突呢,像怀里揣个小兔子似的,咱俩拥抱接吻时就这感觉。”
叶迎冬看看左右,不自然地笑笑然后微红了脸责怪道:“有学生呢,嘴连把门的都没有。哎,是不是对出课有所期待还有些紧张。”
赵守志被看破了心思,就掩饰道:“没有期待,只有紧张。”
以这样的心情在叶迎冬家吃过饭后,赵守志先出了屋门,他没有等叶迎冬。那只狗早已不在,听叶迎冬说它咬过一个小女孩,所以卖了。赵守志觉得可惜了,那只狗从来不对他吠叫,他还记得叶安军的那句话:每天来生人,我家的狗都叫,今天怎么没叫呢?
在出叶迎冬家三十几米的路上,一个小女学生慢慢地走着并不时回头望。赵守志快步赶上去,与小女生并步走着。他刚想问她话,却听小女生先开口道:“老师,我认识你。”
赵守志点头道:“嗯,我是赵老师,很多同学都认识我。”
小女生侧过脸,专注地看着赵守志说:“不是,赵老师,我早就认识你。”
赵守志对她的话很感兴趣,就问:“那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那年,你在叶老师家前面坐着,我在你身边站了一会呢。”小女生显出有点害羞的样子说,“那天你穿皮鞋,可是样了。”
赵守志想不起她说的那年是哪一年,但还是点头道:“嗯,嗯,哎,你叫啥?”
“于凤莲,凤凰的凤莲花的莲。老师,我可愿意上你课,下午有你课,还上吗?”于凤莲仰面问道,
赵守志听她说出于凤莲这三个字,心里一动,他马上想起于爱莲来,于是他认真地扭转头端详这个女孩。他发现于凤莲长得不算俊美,却端庄耐看,尤其那双微微上挑的眼角给他一种别样的感觉,仿佛秋日里看一汪清水。
因为赵守志专注地侧脸看于凤莲,她便羞涩起来:“老师,我妈给我烙饼了的,糖的。我爸当过兵,打到海南岛呢。”
赵守志把自己从刚才的状态中调整过来,微笑着问:“我下午有初二三班的课,对,就是你们班。你学习、累不?”
赵守志本想问她成绩怎样,但转念一想,觉得问她成绩有所唐突,怕她尴尬。赵守志遗传了赵庭禄的性格,说话谨慎做事细致。
“不累。”于凤莲回答道。
“那就是学习挺好的,各科成绩都不错。”赵守志肯定的话让于凤莲忸怩起来,她避开赵守志的目光小声地说:
“不好,数学不及格,语文刚六十多分,外语也……老师,我愿意学历史,我上学期历史打八十第二九六章程多分呢。”
赵守志明白她的心思,就鼓励道:“不错,不管哪一科,学好了都是值得骄傲的事。”
于凤莲从赵守志的话里找到了自信,她便快乐起来:“老师,我们家和叶老师家不远,隔一个老刘家,隔一个老米家,隔一个老何家,完了就是我家。”
赵守志见她认真地说,也认真地掰手指头数着:“一、二、三、隔了三家,不远嘛。”
于凤莲见赵守志认真的情状,脸上的笑容像花一样绽放:“老师,你真好玩。”
“老师好玩吗?”赵守志故意逗她道。
“老师,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老师有意思。”于凤莲在说话时,脸涨红了。
赵守志没再逗这个女生,到学校的大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