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熊的老婆李巧花被刘三宝子非礼时正住在村北边原来二队东南角的那块三角地儿上盖的两间草房里,原来分家时买的那三间房卖了。为什么卖?卖房还债,耍钱输的。
当年,大黑瞎子在买自孙大夫的三间房里住了一段后,不知怎么的和离这儿四里地远的刘军好上了。刘军长得白净,细溜大个,就是牙不白,烟熏的。刘军当过民办教师,听他说他的大连桥是公社教育组的语文辅导员。大黑瞎子不去琢磨那里的细情,反正两人好就行。那年春天还没种地时,刘军说上鹤岗挖煤能挣钱,一年下来就一座大砖房。大黑瞎子做事从来不用脑子,既然好朋友说了,那就干,掏它一把回来娶媳妇生孩子过日子。大黑瞎子刚种了一年的半晌地让孙成亮种,说你种地不用花钱上秋时把公粮送了就行了。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锁了门和刘军到了鹤岗的一个煤矿上。刘军举家搬了去,大狗熊和另一个工友租了一个小不点的房子安顿了下来。
大狗熊在矿上上了十来天工后,适应了。有一天,他问一个工友:“咋一到收工的点儿就急三火四地往上跑,耽误一分钟也不行?”
工友看了大狗熊好几眼,才说:“兄弟,不急不行啊,家属在家等着呢?掐着点儿等着,晚回去一会家属就以为是闷在里面了。”
大狗熊开始明白挖煤还有这么多凶险的事。不过,两三个月过去了平安无事,下井上井就像当年在生产队里上工下工一样。大狗熊没事时不再瞎琢磨,不再耽心给拍死在井下。
有一天,大狗熊吃完晚饭后出去溜达,溜达来溜达去的就转到了一个大煤堆的西边。这煤场的煤多得像山似的都是上好的原煤,乌黑油亮。大狗熊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透着馊味。本来人长得就黑,这会就跟个燎糊的树桩似的。他信步走着,猛然看见一个瘦弱的女人在用手推车拉煤。大狗熊走上前,迟疑了一下,然后把手搭在手推车的车厢板上,稍一用力,那车运动得快了起来。瘦弱的女人回头看见大黑瞎子,抿嘴一乐,哎哟,千娇百媚,登时把他迷惑住了。他也不加思索,相帮着把一推车煤推到了女人的家里。瘦女人很是客气了一番,又是烟又是水的还让他进屋坐一会。大狗熊有自知之明,说不了不了,改天的吧。改天?大狗熊还期望有下一次呢。
那天,大狗熊向回走时不断地回味,把帮那个女人推车到卸完煤的整个过程在脑子里复映了好几遍。他睡觉时还带着微笑,很恬美。
大狗熊以后的七八天里总要出去转转,他希望再碰到那个女的拉煤。他很注意地洗了自己的脸,把身子也擦拭了,衣服不再像原来那样污秽不堪。大狗熊很后悔那天没仔细看那女人,后悔没问她的姓名。他设想了一千遍再与那个女人相见的情形,甚至还设想了那女人的男人远不如自己雄健槐梧。可是,他设想出来的情形一样也得不到实现,那女人这七八天总是不来。从那女人的家到这个煤堆总共不会超过三百米,他想过去,可那样太唐突了。大狗熊生平第一次这样思前想后,思想得有点累。又过了几天,还不见那个女人,他几乎要放弃了了。他心里对自己说:明天最后一回。
大狗熊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那天,大狗熊照例又收拾了一番,心情激动满怀憧憬地向煤场的西边转去。他转到那一边时,刚好看见那女人的的身影向这边飘来。那女人的身影那个美呀,美得无法形容。大狗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踱着方步,把一抹七月傍晚的霞光洽抹在脸上。女人过来了,脸上有汗粒。大狗熊冲她点点头,很温柔很绅士地说:
“往回拉煤呀?”
女人说:“是呀,十天半月的就得拉一回,要不烧啥?”
大狗熊应着:“那当然,那当然。你说巧不巧的,让我赶上了,来,我帮你。”
大狗熊说完就动手搬煤块,女人扶着车把。这情形与他想象的真不一样,他设想那女人拉车时他又上前推一把。他的想象力贫乏,想不出什么细微之处来,只是做个大概的勾勒。等装完了车后,女人把扶手交给了他,全不把他当作一个外人。这又与他想象过的情形不一样,他原先想的是他主动讨女人的欢心,说着帮她拉车的话。把车拉到女人家里后,女人指点给了他卸煤的场地,她就进了屋。大狗熊原本想的是女人和他一起卸煤,并且搭搭疙疙有说有笑,可现在的情形与想象的相差太多。
女人洗了脸换了衣服可能还擦了雪花膏,眼睛里流光溢彩,还有一丝羞状。好美呀!大狗熊眼睛不够用了,上下左右打量着,恨不得把这女人吞进肚子里放到自己的心尖上。女人美吗?不美,不过大狗熊看着美就行了,他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女人把大狗熊引到窗下,让他在一盆清水里洗手洗脸。盆里有一尾很鲜活的鱼,像要游出来一样。大狗熊洗完了,女人递过一条没用过的毛巾。他没敢用实擦,虚晃了一下,那脸跟没擦一样。女人说:
“再不进屋里坐会吧?”
大狗熊听女人说“再不”就犯了核计,以为女人不愿意让他进屋,就说:“我还有事,那什么,你以后别出去拉煤了,赶明儿我休工时可着劲儿干他一天,再修个小棚子装煤,省得散啦八叉地哪哪都是。”
女人说:“对,就这样,我真也得修个棚子,可是我一个女的也不会呀。”
大狗熊自豪地挺起胸脯说:“有我呢,大妹子,再有啥活你吱一声就好使。”
大狗熊走时,女人告诉他说她叫李巧花,大狗熊说他叫孙成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