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迎冬和叶安军到来时,赵守志正倚在外面的窗台下看接亲的人向院里拿大包小裹。迎亲的唢呐声和嘈杂的人声淹没了叶安军的问话,所以他上前拉了一下赵守志。赵守志忽地转头,见叶安军嬉笑着看自己,惊喜地说:
“哟,你们来了,我光顾着看前面啦。”
叶安军问:“你咋没拿东西去呢?”
赵守志有点不好意思地答道:“我是大伯子。”
叶迎冬咯咯地笑道:“你还挺讲身份的呢,怕兄弟媳妇儿笑话你?”
赵守志被逗得愈加不好意思,就摸摸头又摸摸鼻子,最后抬手轻拍在她的肩上。
叶迎冬今天穿的很不同以往,浅绿的偏襟儿外套罩着米黄的绒衣,淡蓝的裤子让她显得清雅干净。赵守志如不认识一样盯着刻意打扮后的叶迎冬看,看得她立刻半低着头看自己棕色的皮鞋尖儿。叶安军见状说:
“我还没写礼呢,迎冬,你先在这儿呆着,哪里也不许去。”
叶安军把她当成了小孩子,所以叶迎冬斜了一下向外走的哥哥,然后抿嘴似笑非笑地说:“来的时候,我哥给我说了一句话,你猜是什么?”
赵守志疑惑地问:“说我坏话啦?”
叶迎冬抬起脚虚踢了一下道:“什么呀,夸你还夸不过来呢。我哥说赶明儿你家再结婚办事,我就不能随礼喝喜酒了。”
赵守志没听明白,就问道:“那咋还不能来呢?我家门上也不挂刀。”
叶迎冬忽闪着眼睛上上下下看着,忽然脸红起来。
啊,对,她当然能来,只不过是身份不同了,赵守志想明白后很含混地应着:“嗯——”
“守志,你给我看一下小凤。”赵梅春拉着她的二女儿过来,“我得打一盆清水,给亚娟儿洗脸。”
赵守志牵过小凤的手说:“你看她是女孩儿,可淘了,跟假小子似的,哪有旮旯往哪钻,一眼照顾不到就没影。”
叶迎冬对小凤很感兴趣,她蹲下身子拉着小凤的手问:“几岁了?”
小凤不怯生,很爽快的答道:“四岁。”
叶迎冬很怜爱地与小凤对起话来。
婚礼的仪式举行着,用泡葱的清水洗脸,坐福,典礼,头顶着蒙头幅子身穿红衣的王亚娟进屋后,婚礼的仪式便告结束。
“来吧,小凤,让上妈这儿来。”赵梅春招呼着,同时好奇地打量着叶迎冬。叶迎冬被她看得羞赧,就挪了个身位,让赵守志将自己遮掩住。
赵家的兄弟姐妹们如有默契一样都未近身,似乎为他们留了空间。直到叶安军兴高采烈地过来后,赵梅芳才说:“大哥。”
赵守志回应道:“啥事儿?”
赵梅芳不怀好意地看看哥哥又看叶迎冬道:“没事啊,我和安军大哥说话。我爸说让你陪娘家客去。”
叶安军急忙摆手:“别别别,我不会喝酒,我咋陪呀?”
他的话音刚落,赵庭禄由门里出来说:“安军,你陪男娘家客去,马上开席了。那个叶……”
赵梅芳嘴快,接过道:“叶迎冬。”
赵庭禄点头又道:“迎冬,跟叔走,我给你找个地方坐席。”
“不了,叔,我还不饿。再说也不认识谁……在这说会话挺好的。”
叶安军道:“叔,你忙去吧,我们就不用管了。哎,守志,没给你别的同学信儿啊?王维山啦,林若波啦。”
赵守志说:“没有,又不是我结婚。”
他说完看了叶迎冬一眼。
“等会儿我和李宝发他们吃完饭上他家,说打麻将。下来席以后,你把迎冬送回去,然后在我家多待一会儿。”他说过后滴溜一下,从胡同跑走了。叶迎冬哈哈大笑道:
“新学的,可有瘾了。你会吗?”
赵守志说笑的兴致高涨起来:“不会,我笨,不会查数。”
叶迎冬脸一绷,故作严肃道:“那么笨咋考上大学的?批分老师眼睛瞎了。”
两个人逗趣逗得开心,他们从中获得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想彼此深入的向往的情感。
头悠席下来,客人都陆续走出,叶迎冬也和张淑芬辞别。
赵守志推出那辆已去掉瓦盖和驮货架,只剩下最基本部件的自行车说:“走吧。”
叶迎冬忍不住笑道:“就这车子送我?倆轱辘,支着一副架子,连驮货架都没有。”
赵守志说:“有了的,上些日子赵守业把货架卸去了,有一个支棍儿折了。在暑假时我去你家,不是还挺全乎的吗?”
叶迎冬拢了一下头发后爽脆的声音响起:“我大哥也真是,让你送,他就没安好心,你也没安好心,哼!”
向前走过四五家门口后,赵守志忽然看见王委杰由西边的胡同里走过来,他紧张兮兮地跨上自行车,猛地窜出,眨眼功夫,就驰到前面五十几米远的地方。
“赵守志——”叶迎冬在后面喊着。
赵守志停了下来。叶迎冬气喘吁吁地撵上后嗔怪道:“你干啥呀?噌一下就跑了。”
赵守志把着车把靠着车身,向后边看了看道:“看着那女的没?”
叶迎冬不解的回答说:“看见了,她还夸我真俊呢。”
“哦,哈哈哈……你真俊,我看你哪俊。”赵守志探着脖子看向叶迎冬。
“哎呀,你讨厌不讨厌?别人看着呢。哎,我问你,为什么见了那个女的就跑?”叶迎冬疑惑不解地问。
在下午近一点的阳光下,赵守志讲起了赵守林与王秀杰的爱情故事。
等故事结束后,叶迎冬不胜唏嘘道:“劈死的是你三大家的,我听说过这事啦。哎呀妈呀,那姑娘真可怜,白瞎那模样了。”
赵守志道:“谁说不是呢。她一见我就问我守林干啥去了,再不就把我当成守林。现在好像不那么魔怔了,我听我爸说他爸要把她给周胜保呢。”
村外的落光了叶子的杨树带里起了飞起了一只鸟。
“叶迎冬,我驮你。”赵守志看前后没人说。
叶迎冬打量自行车道:“让我坐轮儿。”
“不是呀,坐这儿。”赵守志用左手敲了一下自行车的横梁。
叶迎冬撇嘴,瞪了赵守志一眼后,极不情愿地挨近自行车。赵守志用力把稳车子,待她坐到横梁上,便喊一声:“起驾——”
自行车平稳地向前滑行,叶迎冬的发香袭进他的鼻孔。叶迎冬微偏转脸,她的面颊便触到赵守志的下颌上。
“坏蛋。”她轻轻地说。
玉米的田垄慢慢旋转着向后退去,第一小树林过去了,前面是第二小树林。
“下来吧,大梁硌得慌。”叶迎冬说。
这是很充足的理由,赵守志便下了车。
从现在开始,他们便不再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互相传递着。过了大树地后,赵守志站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叶迎冬。慢慢地,他将左手臂抬起,环上叶迎冬的脖颈,同时嘴巴递上去。这样,在十月下旬的中午的阳光下,他与叶迎冬拥拥吻在一起。
时间仿佛停止了。
“嗯,那边有人。”叶迎冬将唇移开后说。
赵守志看过去,确有一辆马车在装玉米秸秆儿。
“你嘴真甜。”赵守志说。
叶迎冬将绵软的细嫩的手搭在赵守志的后背上,轻推了一下小声嗔怪道:“老没正经。”
赵守志推着车子慢慢地走着,并与叶迎冬说着话,就觉得这路真是太短。
“你进屋嘛,我哥让你多坐一会儿。”在大门口,叶迎冬微杨起脸看着赵守志的眼睛说,“我看你家养两头肥猪,要杀吗?要是……你得叫我。”
叶迎冬目光中有一点期望。
赵守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头道:“嗯,到时候给你吃猪尾巴,让你老往后瞅。”
“还是回吧,不留你吃饭了。”叶迎冬说道,“嗯,给我写信。”
赵守志扶着车把说:“等‘杀’冷了我就回来,写啥信呢。”
“你得写,还得写、写mydear……”叶迎冬说完转身跑进门里。
赵守志在送完叶迎冬后就跨上自行车,迅捷地向回骑行。他不知道赵梅春和赵梅波正在向张淑芬建言献策:“老婶儿,你没看叶迎冬眼睛带勾吗?今年守业娶媳妇儿,过年就是守志啦。”
张淑芬轻轻笑着说:“能吗?我咋没看出来呢。”
虽然她的语调里有不相信的成分,但脸面上却分明有许多期许与自豪。
“淑芬,你过来。”赵庭禄叫道。
张淑芬过去,与赵庭禄低声交谈着。赵梅波笑道:“咋还像特务接头呢,搞得神神秘秘的。”
二悠席只剩一桌还没有撤掉,碗筷大部分已收捡,装在洋铁盆里,只等洗过之后好送还给赁借铺。
赵梅春和赵梅波正兴高采烈地议论时,赵守志满面潮红地进到屋里后,笑声戛然而止。赵梅波问:
“送到家啦?”
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颇有深意。
赵守志从她眼睛里品出了她的探究的意味,就正面回答说:“送她到家我就回来了。”
赵梅波本来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故做疑惑地说道:“来回也没十里地,去了快一两个小时了,还没进人家屋里坐一会儿?”
这是个很尖锐的问题,赵守志难以回答,于是胡乱地应付道:“我们走得慢。”
不想赵梅波畅快地大笑道:“压路机走得慢,压压压的,把道压得溜平。”
赵家的姐妹逗笑着赵守志,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都得到了特别的满足。
“撤桌子了,老赵家的媳妇儿姑**把碗刷了,别让三祥子干了,他忙了一天了。”知客人喊起来。
赵梅香立刻行动,同时过去的还有赵梅惠。赵梅波刚想也跟过去,张淑芬叫她道:“梅波,帮我把这个大盆抬屋里去。”
赵梅波过去,还未等她弯腰,张淑芬耳语一样的问:“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赵梅波打趣道:“假的,我逗守志玩呢。”
很显然张淑芬没没相信赵梅波,她说:“我看叶迎冬那孩子和守志唠得可欢了,还拍拍打打的。”
“所以嘛,我说守志肯定和叶迎冬处对象了。你想啊,守志和叶安军只是同学,那她来干嘛?守守没事就上叶家去,就为串门?她见我一口一个姐的,叫得比亲姐都亲,那不是有事?”
赵梅波的一番话让张淑芬坚信儿子处对象了,所以一直到晚上,她都眉飞色舞的。
赵守志第二天早早的走了,他觉得在家里有点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