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号,也就是赵守森大婚之日前两天的早饭后,赵梅波急匆匆赶来向坐在炕上懒洋洋地看着棚顶的赵守志说:“守志,你去把你三娘整回来吧,她肯定又去守林那了。”
正在倒绿柿子籽的张淑芬停下手道:“说得吓人唬道的,这孩子。”
赵梅波没有理会张淑芬的话,继续道:“守志,我没工夫,守森说话又不和气,就得你去。守森这败类玩意可咋整,刚才说我妈又嚎丧去了,二十多了越长越回陷。”
赵守志迅速下地穿鞋,刚要出门,张淑芬叫道:“等会,让梅芳和你去。”
看情形,赵梅芳有点不情愿,但有赵梅波在跟前,她不好再迟疑,就拿起赵庭禄的草帽扣到头上,然后向外走去。走到大门口,赵梅芳看看前后没人,就小声说:
“三娘贼拉气人,那天说你大哥上大学了,赶明你也是大学生,那你妈可就老牛叉了。”
赵守志听后笑笑,并未置评。过了一会,他转脸问:“爸不说给你买新衣服吗,啥时去?”
“爸说等赵守森过事的,消停消停。哎,大哥,高中和初中一样吗?”赵梅芳迎着哥哥的目光问。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所以赵守志说:“去了就知道了。”
出村外不到一里,就听见了郑秀琴哀戚的哭声。前面四五百米的地方,赵守林的坟墓掩在玉米的海洋中,坟上的草茂盛繁密,一株小榆树孤零零地伫立着。
赵梅芳紧紧地拉住了赵守志的手,小声说:“大哥,我有点害怕。”
赵守志安慰道:“别怕,大哥不能吓唬咱俩,他出来能认识咱俩。哎,不对,大哥不认识你,你和以前变样了。”
赵梅芳睁大眼睛看着赵守志,把手攥得更紧了:“你不说我只有一点害怕,你一说我更害怕了。”
“不怕不怕,有哥在,再说还有三娘呢。大哥要吓唬你,三娘准会骂他说,你个犊子玩意,老实眯着,别出来闲逗哏。”
赵守志这样一说,赵梅芳放松下来,只不过她的手还紧攥着赵守志的手。
近到赵守林的坟前,赵守志见郑秀琴坐在地上,眼望着赵守林的坟墓一边哭一边叨咕:
“咳咳,那二鬼头啊,咋不替你死喽,省得成天气我。我说你把缝纫机这事和你媳妇说说,上秋再给买,咱也不是不给买,一屁眼饥荒真没钱……二鬼啊说啥也不同意,这来不来就向着媳妇说话了还没结婚呢。啊……守林呢,你要在多好,妈可省老心了……”
赵守志拉着赵梅芳到郑秀琴的身后轻声道:“三娘,梅波姐让我找你回家,说问你踩堂鞋搁哪了。”
郑秀琴回头看看道:“就在柜子里搁着,你姐也不说好好找找。哎呀,守志,扶三娘起来……我这腿呀……”
赵守志和赵梅芳将郑秀琴搀起。又看了一眼赵守林的坟墓后,郑秀琴转身向田间路上走去。
郑秀琴走出十几米后,忍不住回头叹气道:“守林活着都二十四了,比你大两岁。不说了,三娘刚强,能忍住不哭。”
赵守志知道三娘是在做自我劝解,她还没能从思念与哀伤中走出来,就想把自己与叶迎冬的事说与她,让她为自己高兴,但转念一想,这恐怕又要刺激郑秀琴,就连忙道:
“守成都跟我说了,再以后得好好做人不能胡打海摔了,不能再惹你生气让人说他不是孝顺的儿女。”
赵守志不过是顺嘴胡说,但郑秀琴却听得高兴,刚才忧伤的神情慢慢转换掉,一丝笑容浮现出来:“我也不指望他咋孝顺,不给我惹事就行。”
郑秀琴一点一点地恢复了常态,一边走一边讲着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最后说:“你三大爷说了,别看咱家没钱,该给的啥都给,不差事。真格的,娶个大活人进家里,多少钱都值,还在乎那仨瓜俩枣的?守志,赶明你结婚时肯定不能像三娘这么难,咱家守志要工作有工作要模样有模样,啥样式的姑娘找不着?……”
赵守志不去打断郑秀琴的话,任由她说下去,只要她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