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有点儿热。
赵梅波午休回家换了一身衣服,现在看她端庄中又有一些别样的妩媚。紫色偏红的趟绒女式拉链小立领制服,又让她的端庄妩媚中多了几分俏皮,淡黄色的线衣,只露出脖领的边线,与外套相映衬,协调而又别致。
“你们男同学把锹头朝下拎着,不准上肩,不准用锹头相互比划,不准用锹头剁地。女同学站好,你们也是,别我一说男生你们就像没事人似的。我们班共分得六十四个坑,每人两个。能不能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挖完?”
赵梅波的话极富鼓动性,所以全班同学都齐齐地回答:“能——”
操场上各班同学都到指定的地段,由老师分配任务。
一二年级的小同学不能参加劳动,都在教室里抻着脖子看热闹。
程焕礼似是要为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再加一点温度,就从仓库里扯出四五面彩旗来,分别插在操场的四角,所以这学校看起来就有了过节的喜庆气氛。
三年级学生身单力薄,挖起坑来有点吃力,所以作为班主任的陈启军就不时替下弱小的同学。赵梅波也试着帮赵梅荣挖了几下,但也只是那么几下,她便觉得心跳得慌起来。恰巧李秀丽过来,开玩笑道:
“整天手不提篮肩不担担,能干了吗?”
赵梅波把锹还给赵梅荣说:“还真是不行,手没劲儿。”
李秀丽好像是要找赵梅波聊天儿,所以她站过来后就没挪动半步。
“梅波,你说咱们四年级两个班,六十多人都是一年生的,嘁哩咕嚓隔几天一个,接上溜了。”
李秀丽的话虽然粗糙却形象生动,所以赵梅波掩嘴笑起来。
“李老师,你昨天说有一个家长上你们班找你啦?”
赵梅波忽然想起昨天的事就问她。
“唉,别提了,就因为我捅咕了那孩子几下,这家长就不依不饶的。还说是亲戚呢,那算什么亲戚呀?”
李秀丽有点儿气恼,有点儿无奈。
赵梅波摇摇头说:“算了,别搭理他们了,成材成熊的由他们,别管那么多了。”。
见他们说话,陈启军走过来,目光在赵梅坡的脸上停伫了几秒钟又投到了别处。
“启军,这学期的比上学期轻松多了吧?”
陈启军回答道:“轻松倒不见得轻松,就是学生上道了。这三年级就是塌腰子阶段,得一点点顺搭,顺过来就好啦。”
李秀丽深有同感地点头,然后问:“启军,你那天说你弟弟启华要结婚了?”
陈启军将目光与李秀丽的目光相接,道:“我爸说六七月份的。”
李秀丽瞪着大眼睛又问:“那啥时候喝你喜酒啊?”
这玩笑的一句话后,陈启军很明显地窘迫起来,又兼有些沮丧。他没有答话,默默地要过一个瘦弱的小女生的铁锹,再还没成型的坑里剁起来。李秀丽伸了一下舌头,自知说漏了嘴。
陈启军一定是在半失恋的状态吧?赵梅波搞不清楚。这一段时间以来,李秀丽少了探究的兴趣,不再借故过去询问,所以赵梅波就得不来陈启军与那王秀敏是否还在继续的消息。或许是陈启军做自我封闭,不再将内心开一道缝隙,所以就不再把忧虑与不安坦言与李秀丽,只让苦涩沉积在他自己的心中,慢慢地化解。赵梅波只是这样揣测,不可能得到证实。
杨玉宾从教室里走出来,嬉皮笑脸地说:“这、这小学生能挖动吗?赵老师,看你班那小女生用手往外掏土呢。”
赵梅波扭头一看,果真见外号叫“小报马”的女孩儿半趴在坑边用手掏着。赵梅波心里陡然升起怜惜之情,就轻轻地走过去,拿起铁锹说:
“你起来,老师替你挖一会儿。”
杨玉宾紧跟过来,伸手道:“看你细皮嫩肉的,不用几下子就得打出血泡。”
赵梅波微蹙了一下眉头,将铁锹交到他手中。杨玉宾炫耀似的将铁锹高高地抬起,然后猛地剁下去。反复地剁再清土,不大一会儿,两个树坑挖完了。杨玉宾的脸上有得意的笑容,把铁锹还给“小报马”后说:
“女孩子挖树坑根本就不行,只适合做家务穿针引线了什么的。我得上班去,别掐起来。”
陈启军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挖着。这很令赵梅波诧异,她揣度陈启军是借此来排遣内心里的某种情绪。他的外衣脱了下来,随便地摊在地上,淡蓝线衣的领口松松垮垮的像是被撕扯过一样,那青春的活力也似乎散逸出来。赵梅波心里忽然动了几动,觉得眼前的这个青年很可怜,还有几分受委屈后的忧郁。她不让自己的情感有所流露,就大声说:
“男同学加快速度,然后帮女同学,女同学也要加快速度,不能等着看着。挖完就自由活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郑文山巡视过来,半是认真地说:“这声音真‘赫亮’,赶明开运动会你当广播员正合适。”
赵梅波听过后,脸一热,不自然地回应道:“可显不着我,有李老师还有那个什么、就是挺大个子挺大下巴的那个家伙呢。”
郑文山窥破了赵梅波的心思,就很是认真地说:“李老师怀孕了,好像是五月份的月子。现在不是一对夫妇一个孩儿吗,那墙上都写了什么‘只生一个好,将来国家来养老’啥的。”
“她不怕?”李秀丽扬着眉毛道。
郑文山环顾左右神秘地说:“整明白了呗,私不举官不究。哎,可别说漏了,说漏了就是咱们的不是啦。”
郑文山又向南转去再折向西。
李秀丽见他走远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挂上了泪花。赵梅波不解其意笑问道:
“你乐啥?”
李秀丽忍住笑后说:“那个李淑霞蔫巴的还挺能干呢。”
赵梅波脸色刷的变了,脸颊红红的,就连耳根也觉得发热。她想到了男女之事,虽很模糊,却激动人心。李秀丽没有觉察到赵梅波神态的变化,因为此时她班的一个男生正将铁锹像向一个女生举起。她径直走过去,瞪圆了眼睛,大声地呵斥着。
虽然挖起来有些吃力,但毕竟每名同学只有两个树坑,所以在下午第二节课刚上不久,劳动结束。
陆续地其他几个班的劳动也结束了,操场上喧闹起来。
东北角和西面的彩旗在收拢队伍时,顺便也收了过来,但东南角的那面黄旗却被忘记了。程焕礼慢悠悠地对赵梅波说:
“让你们班学生把那面旗取回来。”
此时赵梅波正和韩凤玲在窗子下闲说话,听他吩咐自己,就大声喊道:“赵梅荣,去把咱班那面黄色的红旗拿回来。”
赵梅荣正坐在地上和另一个女同学做游戏,听到后猛地弹跳起来,风一样跑向那边。
“哈哈哈……”办公室里传来一阵开心的笑声,郑文山从开着的窗子里探出头来道:
“这声音打远,十里地都能听到,就是说错了。”
韩凤玲眨眼问道:“啥错了?”
郑文山看着赵梅波说:“红旗还有黄色的吗?”
韩凤玲恍然大悟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有理会,可不是咋的。”
她说完笑着推了赵梅波一把。
整个一下午的时间,人们都会抓住黄色的红旗来调侃赵梅波,甚至有所引申,搞出“红色的白裤衩”这样暧昧的句子来。刘玉民很为有自己的引申而得意,顺带还讲了他所见的或道听途说的趣事,以博大家的哈哈一笑。
——三老磨的他妈和王老大搞破鞋,搞就搞呗,还搞到自己家炕上。有一天晚上那叉娘们儿刚和王老大要那什么的,三老磨他瘫巴爸就喊:打嘚(灯),我要闹闹(尿)。灯点着了,他又说叉他妈的,没闹了。那就重来呗,刚想捂扎,他爸又喊了,打嘚,我要闹闹。等灯打着了,他又说叉他妈的,又没闹了。这么三番几次的,三老磨他妈骂他说:打嘚打嘚,我打你个嘚样,别闹了。”
——大磕巴最能勾坏,就愿看两口子干仗。那天他上王老扁家了,正好看见他守着火盆烤火呢,那手黑的像老鸹爪子似的。火盆老冒青烟,这下逮着了。大磕巴就事因由开始挑拨,就……就……你媳妇儿搁纥挠多了,冒生烟,肯定还有碎苞米米瓤子。就大人能受得了,小孩能受得了吗?一呛就淌眼泪。完了,王老扁就开始骂媳妇,嘴不啷唧的。他媳妇能干吗?就吵吵起来了。大磕巴还假装劝呢,你倒是网开了劝呢,他往一块儿劝,劝着劝着,两个人干起来了。大磕巴一看好老太太吹尿壶——有音了。笑滋滋的,他走了。”
赵梅波对刘玉民荤素搭配的笑话只是抿嘴一乐,她没觉得刘玉民粗俗招人恶厌,倒是觉得两性生活令人向往。
照例在下班时到赵庭禄家坐了一会儿。张淑芬不知道在哪得来的消息,说西南街的刘乌眼半夜三更地扒人家窗户被逮住了。张淑芬讲得有鼻子有眼睛,绘声绘色,真实再现了当时的场景,所以赵梅波听得很入神。后来刘乌眼儿被怎么发落的,张淑芬没说,估计她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