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庭财今天下午请了假回来,因为邻院的冯万才请他们吃饭。他见四弟晃晃悠悠地走进来,就对在方凳上坐着的冯万才说:
“我们家你老叔来了。”
冯万才立刻起身迎了出去,未等赵庭禄开口便抢先道:“老叔,正好你来了,省得我找你去了。”
赵庭禄不明其意,就疑惑地看着冯万才。赵庭财说:“啊,万才今天来找我吃饭,正好你来了,就一起过去。”
冯万才点头,表示是那个意思。
赵庭禄很想拒绝,但又觉得有失恭敬,就答应了。
冯万才就要迎娶大哥孀居一年多的妻侄女做媳妇了,所以他与赵庭财的交往日渐亲密,连带着对赵禄禄也亲近起来。以后冯万才就是亲戚了,多了一门亲戚总是好事,赵庭禄自然很高兴。所以喜滋滋的赵庭禄回到家里就说:
“张淑芬,你们女的到多咱都是快货,带个孩子都剩不下,大哥要成冯万才的姑父丈人了。”
张淑芬看着笑嘻嘻赵庭禄道:“瞅瞅那二两猫尿给你灌的,连人话都不会说了,还快货!买东西呢?”
赵庭禄老没正经地伸手在张淑芬的脸上摸了一把道:“没喝那么多猫尿,也就一小盅吧。”
他说完,拽过枕头倒在炕上。
“庭禄,你三嫂来过了,说抓空劝劝梅波。”赵有贵从东屋过来,一边说话一边捅咕着他那昆仑牌的收音机,“这玩意不好使了,声小。”
赵庭禄忽然坐起问:“爸,我三嫂来让我劝梅波啥?”
张淑芬接过道:“那啥,三嫂来说,让你劝梅波,老大不小的该定就定吧,再等两年就过岗了。”
赵庭禄没搭张淑芬的话,转而对赵有贵说:“把那匣子撇了吧,赶明买个新的。哎,再不买个电视,不买大的,买个九英寸的就行。”
赵梅芳把赵庭禄的话当了真,眨巴的眼睛,说:“电视可好了,能看着人,里边有武松,还有张嘎呢。”
赵梅芳去过四队,在那间大桶屋里看过《排球女将》,看过《神秘的伴侣》,看过好多好看的电影。那个电视被电视被锁在一个高高的木箱里,有专人看管着。去那儿看电视很不尽兴,太远,而且还不一定每次都能看得到。有自己的电视是赵梅芳的梦想,她的梦想还有很多,比如她想像大哥一样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
赵庭禄对于女儿认真的态度,只是哈哈一笑,他扳着梅芳的肩膀说:“赶明你出门子时多要点儿彩礼,就什么都有了。”
赵庭禄的话越来越没谱,所以张淑芬拉他到东屋说:“就在这儿睡,别没话说话,顺嘴胡嘞嘞。”
赵庭禄最终是没有劝赵梅波抓紧时间处对象订婚,他没有机会,即便是有机会也劝不了,婚姻大事得靠缘分,不能像买东西一样,一手钱一手货。况且梅波还小啊,急什么?
有一天,也就是赵庭禄在冯万才家喝酒后的第四天,张淑芬神秘兮兮的对赵庭禄说:“你知道吗?四生子给撵家去了。”
赵庭禄故如作惊讶地问:“你听谁说的?那天我还看见四生子和李玉洁上地里磕打茬子呢,还有说有笑的。”
赵庭禄瞪着眼睛直视着张淑芬,表明他心地磊落没有丝毫污秽。张淑芬诡秘的一笑道:“真回去了,四生子是死乞百赖的非得和李玉洁一起骨碌。这孩子真他妈虎,人家有个十八九的大姑娘看上他了,他还不干,非得干那狐狸精。”
赵庭禄对此事未有所闻,就问:“谁跟你说的这事?”
张淑芬抿嘴挑了挑眉毛,得意地回答:“梅惠,三生子媳妇。”
她特意强调三生子,为的是证明这消息的准确性。
由前年起,生产队里可以分包出去的活已完全配分到各家各户,打茬子薅谷子扒玉米捆玉米秸秆等不再被刘三闷操心劳神。张淑芬和赵有贵起早贪满晚地将分给自己的玉米茬子打完后正是四月二十四号,再过几天就是谷雨啦。打完茬子的大地里,一片暗黑平展展铺向远方,似是张开胸怀等着播种下肥。
谷雨种大田!
“眼瞅到谷雨了,啥时把园子搅了?”张淑芬忽然将李玉洁抛到九霄云外。
“队上的马都忙着,倒不下来。嗯,这么的吧,哪天下午我开着蹦蹦狗子回来,挂生产队的那副上锈铁梨整小园子。”赵庭禄回答。
赵庭禄做事虽不麻利痛快却也不拖泥带水,在第三天的下午,他果然突突地开着手扶拖拉机拽着木爬犁回家里。赵庭禄歪着脖子,将车开进院子里时,张淑芬跑出来欢天喜地说:
“每年都是搁四股叉翻,今年可好了。”
赵庭禄将车熄了火跳下来卸下爬犁,再将爬犁上铁犁挂到车桥后的环口里,然后对出来的赵有贵说:
“爸,你能扶犁吗?”
赵有贵抖擞起精神,满有信心地说:“老庄稼把式了,扶个犁还不会?”
在曾经的大爬犁而今是赵庭禄的园子里,赵庭禄慢慢地开着车,赵有贵左右晃着犁把,随着车子向前走。
搅了两遍的园子里满眼都是大块土坷垃,所以赵庭禄骂大爬犁道:“咋搋鼓成这样子了,赶上场院了。”
边边角角没有犁到的地方由赵有贵用四股叉翻着,再依样打成垄。
春天似乎真的到来,整地备耕沥肥下种,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