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吃过饭后,赵梅波走出门在院中站着。过了一会儿他喊:“守森,跟姐上李老师家。”
十四岁的赵守森光着头从门里探出身子道:“她们家?好吧……”
听那语气,他好像是不情愿。
赵梅波等了一会儿去,等出了赵梅静。赵梅波问:“你哥呢?”
赵梅静撅嘴道:“他不去,他让我去。”
赵梅静像是要哭的样子,可怜兮兮的。赵梅波拉住她的手,说:“姐给你钱,想要什么就买什么,随你便儿。”
有了这一句承诺,赵梅静立刻高兴起来。
随着咯吱咯吱的踏雪声,赵梅波领着赵梅静到了李秀丽的家门前。从外观上看,李秀丽的泥草房并无与众不同之处,但启门而入却见地面用红砖铺就,灶台也是用红砖搭成,上面抹了水泥。铺了红砖的地面好看,平展还不起尘土,水泥抹成的灶面光滑好打理,还不会藏匿蟑螂蚂蚁。外屋地收拾得干净利落,擦锅台的抹布和屉布搭在斜拉的铁线上,蒸食物的锅撑和帘子都贴墙挂着。里屋的灯已点亮。
赵梅波还未踏进里屋,就听见李秀丽高声说道:“梅波,我不能下地迎你了。”
赵梅波也大声回道:“迎什么呀,天天见面的,说这话就外道了。”
他进屋里后,见李秀丽坐在炕上,下半身盖着被子,怀里抱着小女儿。也许是热了,她的半边屁股露着,大花裤衩子鲜明的映进了赵梅波的眼里。赵梅波来了逗笑的兴致,说:
“真胖乎,性感。”她说罢,嘎嘎地大笑起来。
性感一词很有贬义,不过赵梅波说来就有了夸赞的意思。
李秀丽褪下裤衩的一半,将雪白的肉呈现了出来。
“性感就是胖乎乎的招人稀罕,哈哈哈……梅波,我屁股是不是大?”不待赵梅波回答,她抢着说,“比你的大,哎呀,你的也不小,就是我的松你的紧实。”
赵梅波被她说得忸怩起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大腿。李秀丽没注意到赵梅波这细微的动作,看着她眼睛说:
“这老百姓瞎编,整成一套嗑。”
赵梅波好奇地眨着眼睛问:“啥啊?”
李秀丽圆胖胖的脸上的大眼珠子转了两圈后笑道:“顺口溜,把咱们学校的老师全编里去了,你听着啊——
蔫了吧唧郑文山,磕巴嘴子王子轩。挺大屁股李秀丽,低头算计陈焕礼。通红嘴唇陈启军,吭哧瘪肚叶迎春。还有啥杨玉斌的,我没记住。”
赵梅波仔细地听过后,抑制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赵梅静奇怪地看着他们,不再和李秀丽的二女儿玩嘎拉哈。莫名其妙的,她也咧嘴笑了一下。
笑出了眼泪的赵梅波重新坐定在炕沿上后,涨红脸说:“还挺合乎个人特征的呢,李老师,有没有我呀?”
李秀丽一拍被子道:“有呀,最后一句什么什么,最小前街赵梅波,胖胖乎乎大眼灯。原先那套嗑里有毛振华呢,还有靳永革,说靳永革的那句是……哦,得得瑟瑟靳永革。”
赵梅波觉得编这套顺口溜的人真是神了,她重新打量李秀丽。李秀丽揣摩出了赵梅波的心思,佯装生气道
“看啥?看红嘴唇去!”
赵梅波的心猛地一动,她将目光移向别处,看对面墙上那幅《铁弓缘》的年画。仅仅是几秒钟,她问:
“你家大哥呢?”
李秀丽道:“啥大哥,按辈分排得管你叫姑姑呢。管他叫一把手掌柜的。”
赵梅波张张嘴,觉得那么去称呼不好,就转而说道:“天都黑了。”
“是啊,是啊,天都黑了。梅波,我们掌柜的三点以前不回来,就是住下了,他在三屯蹲点儿。犊子玩意蹲点儿就好好蹲,别蹲眼儿啊。”
赵梅波隐约地觉得她心里有气恼,但碍于她在面前没有发泄出来。
“李老师,你说刘玉民这两天和谁鼓气呢?”赵梅波分散着她的注意力,不让李秀丽像想像她的犊子玩意周兴礼。
赵梅波永远有赵家人的聪明,能从细微之处觉察出人的内心,从这方面来看她绝对不随郑秀琴。
“啊,那犊子啊,这不是吗?校长把他们班上的学生剋了,还把那个叫王占会的领各班去做现身说法,这刘玉民就说磕碜他了,成天拿小话磕打郑文山。这郑文山也是,烟不出火不进的,还真受得了那份恶气。”
看李秀丽的神色,他很为郑文山鸣不平。
“打认识他我就看不上他,他成天抹发油吸烟卷儿,跟国民党特务似的,还留一撮小胡子,还一天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去年不是在宣传队了的吗,这会考上老师了,一下牛上来了。”
李秀丽没说他是哪一个,但赵梅波知道所指:“我以前不太熟悉他,现在看他原来是这么一个人。”
李秀丽挪了一下屁股,自语道:“这炕真热,吱喽吱喽的把屁眼子都烙干巴了。”
她的这一句粗话说的自然轻松,将赵梅波逗乐了,但她只是名字微微一抿嘴。
“这么好的热炕头,就我一个人睡,真白瞎了。”李秀丽忽然又悠悠地说道。
赵梅波这次没有再努力转移话题,而是任由她说下去。赵梅波由此知道夫妻之间尚有那么多烦恼苦闷,很多事排遣不掉的。
“哎,梅波,这老爷们儿都不是好东西,属猪八戒的,看见女的就走不动道。”一定是有隐秘的不方便说出来的事情,小赵梅波想知道,但又不好去问。
“去他妈叉的,找男的可得掌握好眼神。我看陈启军就不错,小孩字写得好人机灵会眼目行事,长得也不错,还有个头……就是、就是一样不好。”
赵梅波在心中早就期望他她能将陈启军提起,所以马上接过来问:
“就是怎样?”
李秀丽故意慢条斯理地说:“有点毛毛草草迷迷糊糊稀里糊涂的。”
赵梅波虽不认同李秀丽的看法,却也不便于否认,她附和道:“是有点儿。”
李秀丽圆乎乎的脸上浮出笑容道:“啥有点?多少个点啊,多了去了。上个月前,他把线衣都穿反了。”
她说罢,将笑容迅速地绽放到耳根子上,响亮的无拘束的笑声也倾刻间充塞到这两间小屋的每一个角落里。
赵梅波也记起了这件事,不禁抿嘴淡淡地笑着,说:“那不是人家着忙上班儿吗?再说一个男的没有妈经管,难免衣服脏了脸没洗净。”
赵梅波的话刚一落地,李秀丽立刻探过身子仔细端详着她,故作疑惑地说:
“梅波,你的话我怎么不明白。”
赵梅波的脸上立刻发烧发热,她双手捂住眼睛道:“李老师,我没有旁的意思。”
“哈哈哈,你没有旁的意思?我也没说你有旁的意思呀。”
赵梅波将手放下,与李秀丽的对视着,好一会儿才说:“那你看他,我……”
李秀丽鼓励道:“想说什么就说,别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别拐弯抹角。”
赵梅波瞪了瞪本来就大的眼睛说:“我和他有可能吗?我听说他和他们大队支书的闺女处对象呢。”
“啥可能不可能的,事在人为,你不争取就永远不是你的。”李秀丽大睁着眼睛说。
赵梅波有点儿茫然地望着面前的李秀丽。
李秀丽见赵梅波这样看自己,就开导道:“听说那书记不同意,好像因为陈启军他爸和那个书记、对,那书记叫王大愣,他爸和他亲侄儿媳妇好像那个……”
“哪个?”赵梅波不解地问。
“那个就是这样。”李秋丽将左手的拇指和手指环接起,右手食指捅到里面。
赵梅波窘迫得不敢直视李秀丽不雅的动作,埋首胸前。李秀丽将手势收回成自然的形状后,突然大笑起来。
良久,李秀丽才慢慢止住笑声,说:“我这是咋的了,你还是大姑娘呢。”
赵梅波心里有失落的情绪,她好像从这一时刻起不再关心陈启军的话题。
“哎,梅波,其实吧,陈启军他爸也没什么大错,守男寡那么容易?没听说吗,三年不见女人面,老母猪也赛貂蝉。”
赵梅波被她的这一句话逗笑了,刚才心里的那一点失落似乎慢慢的消退。
赵梅波从李秀丽家里出来后,耳边还回响着李秀丽的话:打明起我就给你扫听,啥都整明白的。你要相中了,我就给你提供准确的情报,像战士炸碉堡那样冲锋陷阵攻下他。
赵梅静被赵梅波牵着,一跐一滑地跟在身边。她忽然乐了,乐那个李秀丽。
李秀丽从沈阳下乡到一个村子后,和驻扎在当地的一个战士恋了爱,爱得如胶似漆。这个战士复员转业后到公社敬老院当了食堂管理员,也算是跳出了农门。之后,李秀丽千里迢迢追过来,与他成了亲结了婚。这个战士就是周兴礼。他们结婚很简单的,两床被褥,一口大柜外带两个碟子三个碗,真是简朴的革命伴侣。
赵梅波想着事情时就没觉得家门就在眼前,若不是赵梅静抓着她的手拽了一下,恐怕就这么过去了。赵梅波拐进院子,将小木门掩上后,急急地到墙下解开裤带,蹲下,一股灼热的水流倾泻而下。赵梅静两膝并拢摇胯摆臀,一副情急的样子。突然她拖着哭腔道:
“姐,我解不开裤带了。”
赵梅波大声说:“忍着点儿啊,梅静,姐马上来。”
她用力挤压腹腔,将体内的残液排空后马上站起来,连裤子也没提就奔到赵梅静的身边,用责备的语气说:
“咋整的?这么半天还没解开裤带,把手拿开!”
赵梅波将手伸进赵梅静的腰间,摸索着去拽那条用做裤带的布绳,去发现它已打成了死结。赵梅波一边埋怨,一边借着微弱的雪光努力地解绳儿,却不料赵梅静已停止了紧张的动作,静静地站立着。赵梅静立刻明白,她尿裤子了。
赵庭喜闻声出来到跟前问:“怎么啦?
赵梅静见到爸爸哇的一声哭了。
赵梅波生气地说:“尿了,也不咋整的,系死扣了。”
赵庭喜牵起女儿的手,将她领回屋内,赵梅波相跟着也进了屋。郑秀琴已听明白了屋外所发生的一切,待他们一进屋便虎下脸训道:
“那么大的大丫头还把裤子尿了,看明天咋上学!”
赵梅波劝劝母亲道:“她也不是故意的,少说一句吧。”
赵梅静撅嘴道:“你也骂我了,现在装好人。”
吵吵闹闹地一阵过后,屋子里安静下来。夜虽未深,却也是睡觉的时候。
白天里所发生的一切只在赵梅波的眼前过了一遍,她便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