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鹅毛住,这都立完夏五六天了,咋还刮大风呢?”赵庭禄满脸疑惑地说。
他不等张淑芬做怎样的回答,自己推门上外边查看房顶的草是不是被肆虐的风掀开。
菜园里的辣椒是立夏那天种的,张淑芬说赶节气的好出还辣。她只是这么一些说,有点开玩笑的意思。现在赵庭禄看到那几垅辣椒已被风抽的不成样子,暗黑的土干爽爽的,没有一点儿水分。西墙下的三垅秋葱倒是充满生机,绿得浓重的叶管儿不惧狂风顽强地指向半空。
赵庭禄掐下了一截葱叶,一点一点的舔进嘴里,他的唇齿间立刻染上了绿色的叶汁。
转了一圈后,赵庭禄进屋凑到张淑芬跟前说:“那辣椒好像不能种,大风给嚎干了。”
张淑芬一只腿蜷着一只腿伸着,正拿着小鞋反复端详着,听他这么一说,想也不想地回道:
“不种再出。”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赵庭禄听后明白地哈哈大笑起来。
梅英和梅芳愣愣的看着父亲,不知他笑为何故。
张淑芬思谋了一会儿,笑骂道:“你个虎犊子,你不说不能种了吗,要不我能说不种再出?”
又一阵大风啸叫着像怪兽一样扑过来,刮得窗玻璃咔啦咔啦地响。梅芳害怕了,投进母亲的怀抱后,将头埋进张淑芬的胸间,闭起了眼睛。
昨天晚上就没做饭,全吃凉的。现在,大队广播喇叭里孙江又喊了:要注意防火,注意防火,注意防火。
“谁还不知道防火?磕巴的啥事都管。哎,你看前院,那媳妇儿正看房子,好像要上房压坯头子呢。”张淑芬说。
张淑芬的目光穿过风沙落在了前面魏景中家的房角下。赵庭禄一惊,以为张淑芬发现他隐秘的心思,就连忙掩饰地将脸转向前面。
“也真不容易,管孩子还得管‘迂呐八揣’的老爷们,还得管家里家外的事,操劳人呢。你说这老娘们啊,越操劳越白净,细细粉粉的,像水泡的似的,招人喜欢。”张淑芬边看边说。
赵庭禄越发惊惶,他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操心不见老呗,赶明我也多操点心,保准比她还水细粉,一掐就出水。”
眼见李玉洁搬过来一个梯子了,正吃力的向房上靠,张淑芬说:
“去搭把手,别把这老娘们儿摔着,把蛋黄摔出来。”
赵庭禄装做不情愿的样子说:“大风小嚎的,要去你去。”
张淑芬一瞪眼睛,道:“我能去还用得着你?”
赵庭禄磨蹭了一会儿,然后下地出去,只几分钟的工夫就到了李玉洁的身边。凭感觉,李玉洁一定是看见赵庭禄从家里出来走向这里,但她还是很吃惊似的问道:
“你咋来啦?”
赵庭禄接过他手中的梯子道:“张淑芬看见你够够巴巴的整个梯子,就让我来了,说怕把你蛋黄摔出来。”
他说完哈哈地乐了,同时他的内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响起:我看你一个人搭梯子上房,怕你摔下来,可是心疼得要命。
这内心里的声音是不能让李玉洁听到的,也不好意思让她意会到。
李玉洁微笑了,在狂乱的风中道:“蛋黄摔出来不还有蛋清吗,吃着更好。”
赵庭禄回首仔细地看她,见她的右眼角很俏皮地挤了一下。
赵庭禄立好梯子后几下蹿到上面,接过了李玉洁递过的半截子土坯压到不断掀动的房草上。
“再拿一块来,那也欠缝了。”赵庭禄大声地下着指令。
在接李玉洁递上来的坯头子时,赵庭禄触碰到了给她温热的手背儿。他心里一翻动,不自觉地把目光定在了李玉洁光滑细嫩的脸上。她的双眸中有奇特的光在闪烁跳跃,让赵庭禄心神不定心猿意马。
强自镇定的赵庭禄将房角压好向下挪动时,李玉洁就在梯子的右侧把持着。看着赵庭禄蹬到第二个横牚时,她感激地说道:
“得回你来了,我正打怵呢。这么高的梯子,别说让我上,看着都迷糊。”
她的声音里有些微的颤抖,好像她在极力地控制着情绪。
“嗯,不用扶着,摔不了。”赵庭禄耳朵听蹭了,大声地回应,“我蛋黄结实,摔不坏。”
李玉洁脸色红润目光迷离,她的胸脯起伏着,像是有东西要弹跳出来一样:
“你、我还是扶着点吧,真把你摔着,张淑芬让我包咋办?我可包不起。”
“景中呢?这天真是的,一个劲地刮风,刮得人‘刀绞马乱’的。”赵庭禄最后站到地上说。
“景中在屋呢,出不来,可口灌的大风都能把他呛过去。赵庭路,你吃葱了?”
赵庭禄忸怩起来,自嘲地说:“才‘哈目见’地揪了一个葱叶吃了,有味不好闻?”
李玉洁咯咯地清脆且甜润地笑道:“我也吃葱啊,啥好闻不好闻的。”
赵庭禄看到她的牙齿洁白而整齐。
“赵庭禄,你你咋老也不上我家来了呢?”
这突兀的问话让他不知如何回答,支吾了一会儿说:“生产队的活多。”
赵庭禄被李玉洁相让着进到屋里后还没坐下,李玉杰就抢先开口:“看人家淑芬,要多热心有多热心,大老远见我捅鼓房子就让老哥个过来帮忙了。”
李玉洁是故意说给魏景中听的,赵庭禄好像能明白她的用意。赵庭禄和魏景中说了几句,并承诺哪天没事儿时和他唱唱本儿后就回家。他有点儿恍惚,眼前总浮现那双眼睛和那口洁白整齐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