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说喜鹊是脑机人?】
陈宴明明记得,在他得到赛博格·奎因的手机之后所见到的那些信息里——从这些信息中对喜鹊的描述来看,喜鹊应该是正儿八经的正常人。
【脑机人的概念很宽泛,毫无疑问的是,喜鹊必定是其中一员。】
赛博格·奎因言止于此。
陈宴并不介意,他有更加感兴趣的事:
【而且……药店?你跟我详细说说,这个药店是我想的那个药店吗……】
陈宴在监狱的时候接触过名为苗染的狱医,苗染被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所控制,通过被监狱规则允许的合法途径获得监狱内囚犯的身体部位,并为药店提供这些部位。
【药店……存在很久了,比大多数亚楠市超凡者势力存在的时间都长。】
赛博格·奎因不得不说出点有用的东西,他有求于陈宴,并且按照刚才的情况来看,他必须——也只能在陈宴这种“东西”的帮助下,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脑中斟酌再三,谨慎的选择着自己能够透露的信息,并让这些信息在足够简洁的情况下解答陈宴的问题。
【你知道的,这世上最古老的那些个职业,其中有名为‘巫医’的存在,他们在历史的各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名字,而在亚楠市进入工业时代之后,他们那套……那一套古早的手段,即血腥又违反俗世道德,不好使了,不能放在明面上了,只能在暗地里。】
【从帝都传过来的现代医学曾经几乎把他们击垮,他们其中的一部分选择融入,于是亚楠市的那些个大的医疗机构诞生了,比如公立医疗系统,比如几个上市公司,但凡是掌握有一些所谓“独家秘方”和“偏方”的家族,大都是从这类人演化来的。】
陈宴忍不住问道:
【高街有一家名为‘格林’的药店。】
赛博格·奎因并未有所隐瞒,这样无风险的附赠消息能够让他得到陈宴更多的信任。
【按照我们能够接触到的消息,格林家族,也就是所谓的巫师猎人,他们在很久很久之前,亚楠市还到处都是黑云杉和松柏的时代,就和巫医分了家。
也不是什么很深刻的原因,主要理念不同——一部分身体强壮的巫医认为自己能依靠猎食野兽或是亚人活过,不需要再做比狩猎更加血腥的事情了……你肯定听说过的,巫医的祭祀是一种在我们看来十分暴虐且恶心的事……于是这部分不愿再举行仪式的巫医就集结成群,成为猎人。】
陈宴心想,这一过程,多半是伴随着文明的发展,生产力的提高,而导致了“道德”的出现,一部分巫医有了道德,学会了“怜悯”,所以才会产生厌恶暴虐的想法。
【但他们的一部分传承还是保留了下来——他们依然会用各种小动物和植物的根茎叶花果实调制出的“汤药”来加强自身的体制,甚至通过种植超凡生物的身体部位来让自身发生变异。
巫师猎人和正常巫医最本质的区别有两个。
一是巫师猎人们在后来的演变过程中,研究出了一些很强力的配方——他们叫那东西‘太妃糖’,效果很惊人,可以有效的治疗疟疾和天花,简直是神药。
二是由于机缘巧合,巫师猎人们参与到了后来的几个大历史事件,他们从这些事件中学会了使用不同的超凡力量——他们甚至发明了“魔杖”这种东西,那是一种能够储存并收集超凡力量的“触媒”,用起来和所谓的“魔法”差不多,但其实是唬人用的,其实就是一根无线电击棒。】
陈宴得到了一些奇妙的知识。
而且由于赛博格·奎因对这部分知识很熟悉,所以在诉说的时候相当快,这部分的数据传输只用了一毫秒的时间。
【喜鹊的传承,就来自那部分没有变成巫师猎人的巫医。】
对于这一部分知识,赛博格·奎因的思路显然也很流畅。
【在很古早的时候,巫医是很受人尊敬的,因为巫医掌握着强大的治疗和诅咒力量。
这些力量随着人类的增多和南方富人的迁徙而变得越来越不受人待见……之前说过了,他们的仪式太暴虐了,而且一些看起来很惊悚的过程根本就没必要……人们的道德是不断提升的,文明程度也是越来越强的,当亚楠市的本土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没有顺应时代发展的那一部分巫医就被时代淘汰了。
可是由于超凡侧社会的存在,以及后来的《不战之约》,巫医们虽然被时代淘汰,但并没有彻底消失,甚至其中一部分顺应了新的时代潮流,摇身一变成为一些见不得光,但被一些特殊人群迫切需要的存在。】
赛博格·奎因在此停顿。
【你知道,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在有限的生命中,一些人会生病,这些人中的某些会因为各种原因发生器官衰竭之类的情况。
在正常情况下,一个器官衰竭的人,只有把衰竭的器官换掉,换成正常的器官,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在进行器官或一部分生物组织移植的情况下——患者在进行同种异体组织或器官移植后,外来的组织或器官等移植物,作为一种“异己成分”,被受者免疫系统识别,后者发起针对移植物的攻击、破坏和清除——这种免疫学反应被称为“移植排斥反应”。
对凡人社会而言,器官移植是一个大难题。
而对于巫医则不是如此,他们有很多手段能够抑制“排斥反应”,甚至在器官接受者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的情况下,他们能够让外来器官被器官接受者的身体完完全全的接受。】
陈宴不知道那是什么,连想象都做不到。
【而这个名叫喜鹊的家伙,则是此道中的佼佼者。
我刚刚认识喜鹊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巫医,因为他那时候已经加入了机械飞升密修会,并在之后的接触中以机械飞升密修会外围人员的身份和我进行接触。
机械飞升密修会是一个……等级制度十分森严的组织,每一个等级有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被完完整整的规定好了,并且拥有一套完整的惩罚机制,这导致他们等级制度在绝大多数……几乎是所有情况下不会被僭越。
也是这套等级制度,导致了喜鹊的谨言慎行——直到我被他切了脑叶之前,才知道他是一名巫医。】
赛博格·奎因的叙述在此出现了思维跳跃,陈宴知道他一定隐瞒了什么。
现在他成功勾起了陈宴足够的好奇心,所以陈宴决定,在这一次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他一定要用加强过后的通感看看赛博格·奎因脑子里面有什么。
【至于拜伦维斯……拜伦维斯收集了这些超凡生物的信息。
无论是巫医还是巫师猎人,无论是喜鹊还是他的“药店”。
而“脑机人”是一种非常复杂的东西,拜伦维斯集团本身并不具备独自完成整个脑机人的技术,他们有着大量的下游厂商,这些下游厂商供给着他们所需的一切,从技术到零件。
而喜鹊的药店所能提供的,是将独立的意识和独立的身体进行兼容的技术。
这种技术脱胎于巫医祭祀术中“消除器官排斥反应”的技术——
让“一个意识体”被人造的身躯承认,并不被排斥——
就像是将一个“应用软件”,适配“计算机硬件”的所有功能一般——
你知道的,这是个大工程,几十年都不一定能完善的大工程,并且在此过程中,应用软件会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臃肿,甚至内部出现成堆的代码屎山……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这个应用软件——甚至可以说是操作系统——意识——是复杂的。
而对于一个人造的、或者被改造过的意识而言,不可能和正常意识一模一样,总会有一些缺陷——意识是复杂的,任何人不可能做到改变意识,同时使其变得和正常人类的意识一样正常。
而喜鹊所掌握的技术,则可以做到:
在将有缺陷的意识烧录进入人造身躯之后,使这个意识能够完全掌握这具身躯,不会因为软件没有对硬件进行针对性适配优化而出错,更不会因此导致死机——
喜鹊所掌握的技术,就是跳过“软件对硬件进行针对性适配优化”这一步,直接跳到通过软件控制硬件实现功能。
在此过程中,一切BUG和程序运行错误都会被忽略,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会被扔到一边,只执行能够执行的功能。】
陈宴略有惊讶:
【你懂的挺多的嘛,看来这三年也没落下。】
赛博格·奎因的回答简单而保守:
【北局所掌握的资料比你想象中多得多,如果不考虑太多外神的影响,至少往后二十年的社会发展……北局内部都大概有一个概念。】
陈宴虽然知道他不会回答接下来的问题,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是如何做到的呢?】
赛博格·奎因回应道: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以说的事情,陈先生,这世上有很多不可以说出来的事情,那是一个职业的底线,也是一个人的底线,一旦被人知道,就要失去作为人的资格……】
陈宴没有理会他的故作高深,言归正传:
【喜鹊这么搞,一定会出问题的,BUG不去修复,程序运行错误不去处理,这些东西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一定会影响整个系统的运行。】
赛博格·奎因的情绪有了变化,因为他的语速明显加快:
【是的,所以,脑机人虽然很强,但从本质上就是有缺陷的。】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宴已经明白了他大概的意思:
【你想要找喜鹊,是因为即便你能拿到一具脑机人的身体,也需要通过喜鹊去对身体进行适配。】
赛博格·奎因很干脆的回应道:
【对的,因为即便我知道拥有脑机人的身体之后会面临更大风险,但我也没其他选择了,拜伦维斯几十年来在意识适配技术上没有任何突破,我等不下去了。
拿到脑机人的身体是很难的,让喜鹊心甘情愿为我“做手术”就更难了,所以我想一步一步来——第一步,我想先得到拜伦维斯集团内部关于喜鹊的信息,我至少得先知道,喜鹊为什么肯十年如一日的为拜伦维斯集团卖命。】
陈宴下意识认定了他在说谎。
因为上一次做交易的时候,他只提出要拿到脑机人的身体,而并没有提到关于喜鹊的事——
也或者没有说谎,但一定有什么关键的地方没说出来——
陈宴心想,那些赛博格·奎因没有透露出的关键信息,一定会导致他对赛博格·奎因整个过程的行为动机造成误解。
赛博格·奎因很谨慎,这样的谨慎出于对他自己仅剩价值的估计——他无法获取外界信息,手里掌握的有价值的知识用一点就少一点,当有价值的知识用完,他就失去了一切价值。
所以他必须谨慎,必须在交流时小心翼翼,以至于即便进行交易,敢放在手里的筹码也少得可怜。
这是陈宴不希望看到的事。
陈宴想要他放开手脚,想要他用更值钱的东西去和自己进行一场交换,想要他压上一些至关重要的信息去进行一场豪赌,这样陈宴才能从中获取更大的利益。
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开源”,而不是“节流”——赛博格·奎因需要有自己的信息获取渠道。
陈宴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那么,赛博格,我现在带你回去,然后,我会想办法解除北局对你的网络封锁——
我会进入北局,将你的IP地址释放出来,放你自由。
然后,你去寻找到灯塔发散出的数据信号,而我,将会去寻找关于喜鹊的信息。】
陈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因为他发现单纯的囚禁对赛博格·奎因来说没有意义——
能够获取外部渠道信息的科长才是有用的科长,而只依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知识闯荡世界的科长只会成为陈宴的累赘——
就像现在一般。
【……谢谢。】
赛博格·奎因大概知道陈宴在想什么,陈宴这样的做法收获了他的好感,事情本该这样——
在尽量公平的情况下,在相互合作、利用和陷害的情况下,各凭本事。
【那么,赛博格,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