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转机出现在某个颓废的午后。今天的赏金对决依旧因观众不够而无法开盘,而保尔金·沃克在又一次找工作的面试失败之后,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来到一处酒馆买醉。脾气暴躁的他拿着酒杯一饮而尽,却在这杯酒的最后吃到了一嘴酒渣子。那酒渣并非发酵小麦的残留,而是并不细碎的木屑。用木屑促进发酵,是连最邋遢的艾尔人都不屑做的脏事。他和酒保起了冲突,并在酒馆内打手的威胁之下坐了下来,不再吱声。保尔金·沃克认怂了,但在酒保转过身的时候,他从酒杯里捻起一块木屑,削掉了酒保头顶竖着的几根头发。他做的隐秘,但这一幕还是被某人发现了,那人凑了过来,为他点了一杯昂贵的“白银礼炮”,和他攀谈一番,并表示他打得这么准,可以来射击俱乐部工作。保尔金·沃克头一回收到工作邀请,简直受宠若惊,他留下了那人的电话号码,当天下午就去了卡彭巷的斯派罗射击俱乐部。当得知射击教练的工作并不单单只是教授射击,还要为俱乐部拉客之后,保尔金·沃克并没有退缩。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起初,这份工作并不让他讨厌。其实他还挺喜欢俱乐部靶场里接连不断的枪响声,那些声音曾经让他沉迷其中。后来他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但那些枪声响并没有因此变得令他厌恶——他依然很喜欢它们,但为了更重要的东西,他必须远离它们。现在,为生活所迫,它们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他意识到自己可以以另一种方式接触它们,这让他隐隐有些开心。成为射击教练之后的麻烦,不在“教授设计技巧”本身,而在拉客。对他而言,拉客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保尔金·沃克经过一系列“营销培训”之后,发现自己对拉客这种工作简直深恶痛绝。练枪就是练枪,教客户打得准不就完了?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保尔金·沃克很快发现,来到俱乐部想要练枪的人,还真就吃营销培训时的那一套。他们才不管你打得准不准,也不管你教的好不好,他们只看价钱是否能被自己接受,而价钱是可以被话术拉升的东西,必须掌握足够转专业的话术,才能让客人感觉物超所值——即便只是精神上的。真是糟糕透顶。一开始找他的人很多,因为代理人在介绍他的时候,通常会用“赏金对决金牌枪手”的身份对他进行包装,这样的包装曾一度让他得到了许多客户。但客户们通常只会在他这里办一周的会员,到了第二周,客户就离开了。客户之所以不续课,一是因为他教的太快,往往在第一周就把该教的东西都教完了,虽然练习尚且不足,但客户从他这里掌握了练习的方法,感觉不需要再在昂贵的靶场进行练习了。二是因为他的脾气实在是太臭,虽然教得好,但要求过分严格,一言不合就要斥责,客户是来练枪的,又不是来挨骂的,糟心了整整一周,自然不会再糟心第二周。代理人了解到这情况之后,就和保尔金·沃克沟通,想改变他的情况。保尔金·沃克也知道自己的臭脾气,他很珍惜这份工作,不想因为自己的臭脾气而丢掉工作。但他又不想用营销培训时的那些话术来骗人,于他而言,枪械相关的事情不能作假,那是对枪械的侮辱。于是,找他练枪的人越来越少,他赚的钱也越来越少。他隐隐觉得自己这样不对,他需要钱,达丽雅也需要钱,那些营销话术既然能让他赚钱,就是可以用的。可那些话术每一次到了嘴边,他就说不出来了。他很沮丧,心想,我也许是天生不适合干这行?直到又是一个没有收获学员的一天,他下班回到家,看到一个披着深绿色袍子的女人从他家中走出来,对着他点了点头,笑了笑,并堂而皇之的离开。“达丽雅,那是?”盘坐在床上的达丽雅似乎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保尔金·沃克也说不上来。“那是春神密修会的传教士。”达丽雅脸上闪动着健康的红润光晕。“你看我的气色怎么样?”保尔金·沃克如实说道:“比之前好了许多……”的确比之前好了许多,因为亚裔大夫的苦汁副作用太大,每一阶段的疗程跟要命一样,只有一个疗程过后,达丽雅才会焕发生机。保尔金·沃克记得,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达丽雅还是一副虚弱的样子,但下午就变成了如此的……容光焕发。这是不正常的。“达丽雅……”保尔金·沃克在内心思考着措辞,达丽雅是他唯一要思考措辞之后才会进行对话的人,她太脆弱了,像一株随时都会凋零的玫瑰花,他想要在每个方面都呵护她,包括言语在内。“我知道一些小教派,他们对教徒不错,但总会出现一些意外情况,一些……副作用。”达丽雅从床上坐起来,拉着他的手,认真说:“放心,我心里有数,我没有让她接触我的身体,只是作冥想而已,我知道他们是邪教,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毕竟试一试又不花钱,对吗?”“花钱”两个字击中了保尔金·沃克的内心,他茫然的点了点头。“总之……如果想和他们打交道,一定要小心。”保尔金·沃克没想到的是,次日下午,他回到家中的时候,达丽雅已经病倒在床上,皮肤好似枯萎。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让他完全猝不及防。“保尔……”达丽雅抓着他的手臂:“去找春神密修会的阿斯塔娜……她在……”她报出了一个地址,但保尔金·沃克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在她说完之后立刻动身。“达丽雅,咱们不能依靠那个邪教!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需要带你去看医生!”对死亡的恐惧让达丽雅失去了理智,她崩溃的大吼道:“保尔!你不爱我了吗!你要救我啊!我快要死了!去找阿斯塔娜!”他强行背起达丽雅,不顾她的挣扎,向门外冲去。他带她去看了亚裔大夫,大夫在把完脉之后,却表示无能为力,并告诉保尔金·沃克,达丽雅身上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亚裔大夫只给了他一块闪着暗淡绿光的矿石碎片,他告诉保尔金·沃克,将这东西带在身边,关键时刻能拯救达丽雅的性命。保尔金·沃克没有看到达丽雅对矿石碎片表现出的明显排斥,他脑袋里一片乱麻,只是随手把矿石碎片揣进兜里。他背着她回到家,精神恍惚之间,竟没有发现她已经把他的后背咬烂。他不知道一切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样,只看到她在吞咽着他血肉,她的脸上因此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一抹红晕竟和昨天的一模一样。春神密修会那群该死的邪教徒对她做了什么?“只要给我吃肉,保尔,只要吃肉,我就能活!”恢复了一些理智的达丽雅抓着保尔的双手,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刚才吃掉了他的血肉。“不行,达丽雅,那会让你变成怪物的……”保尔金·沃克的内心在经历了绝对的绝望之后,竟然平静下来。“我们不可以做这样的事,达丽雅……我带你去看别的大夫,总会有一个能治好你的病!”达丽雅给了他一巴掌,并咆哮着扑了上来。这一次,他阻止了她啃食自己的血肉。他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不能让她继续这样下去,血肉不只是让她恢复那种“不正常的健康状态”的东西,还是催命的毒药。他紧紧抱着她:“达丽雅,听我说,听我说,我会帮你的,你会好起来的……”达丽雅在他怀中的挣扎慢慢变弱,直到片刻之后,她瘫倒在了他怀里。她没了呼吸。保尔金·沃克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几秒种后,达丽雅再次睁开眼睛,保尔金·沃克看到她的瞳孔已经消失了,眼眶内全是蠕动的菌株。“达丽雅……”他呼唤着她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疯狂的攻击。她变成了一只完全失去理智的怪物。他意识到一件事。怀里的达丽雅,还是达丽雅吗?他不敢继续想这个问题,只是一刻不停的重复着达丽雅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疯狂的挣扎。他把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回想起自己和她这些年一起经历的一切,那些片段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不断闪动,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即便那些日子过的有些艰难,但也乐在其中。“达丽雅,我们还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吗?”她曾经无数次肯定的回答过这个问题,可现在,她已经不能给他答案。理智告诉他,达丽雅已经死了,他怀中的只是一只拥有她躯壳的怪物罢了,他必须杀掉它,才能保证它不再对她的身体进行亵渎。嗜血的菌株已经离开了她的眼眶,攀上了他的手臂,那些邪恶的小东西轻而易举的钻进了他的血肉,即将把他变成和它们一样的东西。“达丽雅,达丽雅,很快就会没事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紧紧抱着达丽雅,仿佛没有发觉正在进入自己手臂上血肉之中的菌株,嘴里哼起了曾经哄她入睡的小调。“睡吧,睡吧,我的宝贝,已经是晚上11点了。今晚的你还能梦到昨夜的云彩啊,你曾在梦中坐着云彩周游世界。睡吧,睡吧,我的宝贝,只有睡着才能长身体啊。梦乡里有甘甜的水果啊,也有你最喜欢的甘果水。我会陪着你啊,陪伴你入睡,陪伴你梦醒。睡吧,睡吧,我的宝贝……”达丽雅的身体慢慢停止了挣扎。他手中的矿石碎片已经扎进了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