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嗒蹄嗒!”
丽景门外马蹄声骤响,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马背上抽。
雨飞水溅,迷潆一片。
“啊!”
对面檐下避雨的官员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出声。
为首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正是消失五天的宁国侯么!
身后整整数百个黑骑,战马踏着满地的雨水,在暴雨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袭。
此獠突然人间蒸发,一回来就倾巢出动。
绝对有大事!
…………
高阳王府。
希律律!
苏宸一勒马缰,抬头望着巍峨壮观的王府。
武三思。
果然小看你了,这种事居然假手于你儿子,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拔刀!”
苏宸大喝一声,五百黑骑整齐划一拔刀出鞘。
绣春刀出鞘的声音,如同灵魂的轻吟,清脆而短促。
雨水拍打在刀柄上,发出有节奏的“答答”声音。
如此大的阵仗早已惊动了王府,王府内迅速走出数十个护卫。
“让武崇训滚出来!”
苏宸眸子中迸射出寒冷和炽烈混杂的光芒,落在身后的五百黑骑身上,便凝聚成为有如实质的杀气。
他脸上的雨珠,给他俊美的脸庞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一众护卫注视着杀气四溢的苏宸,不禁浑身寒颤。
其中一个头领稍稍沉默,抱拳道:
“宁国侯如果想进府查案,依照陛下制定的规矩,请先拿出上官待诏签署的文书。”
苏宸目光闪烁着阴冷的光芒,神色却很平静,淡淡地道:“半个时辰,武崇训不出来,本官亲自杀进去。”
首领闻言脸色一变,急急返回府内。
偏殿里。
武崇训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王府总管脸色铁青,尖声道:“王爷哪里招惹他了?又想再次羞辱皇亲么?”
该死的苏玉城!
“阳彬,阳彬在哪里?”
武崇训说话的声音带着沙哑暗沉。
“他还没回来。”总管略疑,但还是如实禀报。
没回来!
只一瞬间。
武崇训瞳孔陡现惊骇之色,全身如坠冰窖,每一处毛孔都散着寒意。
他用手撑在紫檀桌沿勉强站稳,颤声道:“他要杀本王,他要杀本王报仇,本王要死了……”
“王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总管满脸迷糊。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王爷竟然敢偷偷下悬赏令暗杀苏玉城。
武崇训压下心中翻腾的心绪,拉着总管的手臂,催促道:
“从后门,快去皇宫找姑奶奶,再找父王,让他们救救我。”
这一刻,他就像个无助的孩子,声音带着乞求。
总管也知事情的严重性,神情严肃道:“卑职现在就去。”
…………
甘露殿。
“陛下,近日大雨连绵倾盆,臣恐有水患之灾,朝廷需要事先防备。”
李昭德正襟危坐,身上的紫色官袍板板整整一丝不苟,一张刻板的面容毫无表情。
御座上的武则天表情平静,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神之后流露出来的悲戚。
一直沉默的狄仁杰心生恻隐——
陛下还在担忧玉城的安危。
这时,殿外忽然脚步急响,武则天眼神看向大殿门口。
敢在宫里慌乱失礼,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不一会儿,高阳王府总管急匆匆入内,到了皇帝面前拜倒,喘着粗气道:
“陛下,苏副院长率领监察院……”
“玉城回来了!”
武则天截住他的话,从御座上腾起身,神色激动万分。
李昭德双眼眯了眯,盯着王府总管。
王府总管继续道:“他率领黑骑将高阳王府围住,声称要杀进去。”
嚯!
狄仁杰心底震惊,他深深了解子唯性情,消失五天绝对跟李隆基有关。
武则天错愕,她凤眉紧蹙,低声问道:“究竟什么原因?”
“下官尚不清楚,但他来势汹汹,身边带了几百个黑骑啊!”总管颤声说。
武三思勃然大怒,目光锋利,语气犹如万载寒冰一般冷冽:“带兵围剿陛下的倒孙,他想干什么,造反么?”
狄仁杰略默,望向满脸阴晴不定的陛下,措辞道:“陛下,应该派北衙禁军尽快拦住监察院,以免酿成大祸。”
禁军是皇帝的私军,不需要重重限制,只要皇帝一道旨意,就能随时进行调动。
武则天立刻会意,如果苏宸真动手了,到时候舆论沸腾,她都包庇不了。
况且高阳王还是她比较喜欢的侄孙儿,难免有几分舔犊之情。
武则天猛然一拍御案,厉喝道:“传朕旨意,出动羽林军!”
…………
王府外,暴雨洗刷着街道,而街旁车仗浩浩荡荡,足有上百辆之多。
神都城权贵闻讯而来,皇亲国戚、勋将功臣,能来的都来了。
“苏玉城!”
武三思从马车下来,怒意难抑,低吼道:“你想干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以往文武百官路过武家王府,都得战战兢兢,毕恭毕敬。
但是像今天这样不知尊卑的带兵围剿。
已经是第二次!
这完全可以视作对武家皇亲的挑衅!
苏宸睁开眼,轻轻擦去脸上的雨珠,平静道:“半个时辰到了。”
话罢自马上一跃而下,表情森然:“监察院办案,如有抗捕,革杀勿论!”
“遵命!”
五百黑骑齐声嘶吼,声音响彻云霄。
“快给本宫住手。”
太平公主的马车终于赶至,她推开宫婢递过的雨伞,提着裙摆疾步上前。
“宁国侯,别行鲁莽之举,有什么事可以找母皇做主。”
她说话的时候杏眸里带着一丝哀求。
本宫知道,你一心想为本宫清楚障碍,可争储之事应该循序渐进啊!
何况武崇训对本宫争储压根构不成任何威胁,就不要大张旗鼓针对他了。
大雨打落下来,太平公主的衣裳在眨眼间便湿了,那湿漉漉的衣裳贴在她的身上,更是将她那前凸后翘的丰盈身材勾勒出来。
宫婢给她披上蓑衣,也遮住了惹火的身姿。
苏宸直视着她,面无表情道:“殿下,我跟他们是死仇。”
哗!
死仇这两个字引起周遭一片哗然。
太平公主如雷击一般僵在当场。
“咯吱!”
府门开了。
一袭华服的武崇训终于走出。
全场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刷刷投注在他身上。
“宁国侯,你说说,本王跟你有什么仇怨?”武崇训的声音轻描淡写。
但是不知怎的,素来在武三思眼中沉着沉稳遇事冷静的儿子,此时却显得有些惶恐。
那眸子里也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近似于惊惧的神色。
苏宸全身泛着森寒,突然笑了笑:“某人下悬赏令要我的项上人头。”
“我在臭水沟足足躲了五天,受尽苦楚,赖得命大,才没有身首异处,才有讨回公道的机会。”
“真想不到吧,我回过头查出幕后黑手是你。”
冷冰的声音夹杂在寒风中,飘得很远。
这条街道上,很多官员都被震撼住了,耳朵轰鸣,气血涌动。
他们骇然。
苏玉城怪不得凭空消失,原来是遭到刺客暗杀!
难道就是高阳王雇佣刺客?
“不可能!”
武三思脸色煞白,无比惊恐。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查得到训儿身上!不过可以确定,他已经知道是本王做的了,只是没有证据。
想到这,武三思的脸色又恢复了些红润。
太平公主指甲深深钳进手心里,望向武三思的目光,有掩盖不住的寒意。
武崇训震惊之余,血液很快就沸腾起来,激昂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王堂堂正正,就算你行诬陷的手段,又能如何?”
人群中的李隆基深吸一口气。他想起了上次相王府被围
但此刻,他是支持苏宸的。
最好屠了高阳王府,然后老妖婆将苏宸凌迟,两败俱伤!
苏宸负手在后,神色平淡,打量着满脸无辜的武崇训。
“为何要买凶杀我?我从没有得罪过高阳王吧?”
略顿,苏宸想了想,漫不经心道:“我揭露了武崇烈私藏盔甲之事,让高阳王记恨在心?”
“可事实证明,武崇烈罪名罄竹难书,还涉嫌谋反。”
“我找兴安王府拿人,有何不妥?”
武崇训攥紧拳头,尖声道:“任你舌绽莲花,也休要往本王身上泼脏水。”
“你监察院权势熏天,想抓本王轻而易举,为何偏偏要找这般拙劣的借口!”
人群不少人轻轻颔首,高阳王为人耿直,又年纪小,怎么可能接触刺客。
苏玉城看来真是胡乱安罪名。
不过他消失五天,突然出现就是围剿高阳王府,这点倒值得深思。
“是么?”苏宸似笑非笑。
明明只是站在那里,那俯瞰又玩味的神情,就像是在注视一只小蝼蚁一样。
这让武崇训浑身恐惧,急忙反咬一口:“本王不会让你陷害的奸计得逞!”
苏宸目光锁定着他,云淡风轻道:“多说无益,本官也不是来让你承认的,而且拿你问罪的!”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猛然挥手:
“抓!”
刹那间,黑骑们持刀如猎豹扑袭而去。
王府护卫刚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花,旋即胸口一阵剧痛,各自的心脏已经插入了一把绣春刀,深没其中。
武崇训肝胆欲碎,整个人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尔敢!”
武三思怒发冲冠,戟指道:“快杀了他!”
就听“咻咻”两声,在狂风暴雨之中,两道羽箭就像流星一样,隐秘而快速地射向了苏宸。
“小心!”太平公主仓惶喊道。
苏宸面不改色朝武崇训走去。
身边的裴旻长剑出鞘,一剑随意挥出,便将羽箭斩断。
而苏宸自身显然不是平庸之辈,临危不乱,手中的刀几乎同一时间拔出,刀面跟箭矢碰撞。
场面混乱逐渐平息,遍地的血污,一具具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