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七走上前去,正要再补两脚,那汉子连忙蜷缩着身子向后退去,嘴里不断讨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苏七见他头上的幞头已经不知掉落何处,披头散发的看起来极为凄惨,倒是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再仔细一看,苏七就连继续教训他的兴趣也没有了。原来,这厮一只腿已经不能动了,他的后退全靠着双手拖着还有一只脚蹬着向后。可以想见,他的另外一只脚,方才已经受到了重创,即使不落下残废,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恐怕是无法继续出来为恶了。
那老人见了这般情况,连忙过来,拉住苏七道:“这位郎君,算了吧!不要再打了算了吧!”他的身子本就瘦弱,方才又被那汉子狠揍了一番,刚跑过来的时候,还不觉得,刚拉住苏七的身子,便觉得站立不稳,身子踉跄一下。好在,苏七眼明手快,伸手将他拉住:“老伯,你没事吧?”
老人苦笑一声,道:“老了,不中用了!”
苏七听了,回头瞪了一眼那地上的汉子,那汉子身子一个激灵,苦相毕露。他是真的怕了,加上腿上刚受伤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却传来了一阵有一阵的剧痛,让他难以忍受。他又不敢哼出来,以免让眼前这位狠人以为他在间接表达不满,引来更重的惩罚。他憋的,实在太难受了。
老汉也吓一跳,连忙又拉紧了一些苏七,道:“郎君!莫要冲动,这不怪他,是老汉自己理屈在先,怪不得他!”
苏七看见这个老头子也不是那种勇于反抗的斗士,知道和他说道理也没用,又见他身子已经不便走动了,遂问道:“老伯家在何处,要不我送你回去!”
老汉摇摇头,道:“这就不必劳烦公子了,老汉的家,距此不远!”说着,放开苏七就要自己离去。刚走出两步,他脚下一滑,身子向一边倒去。好在,苏七一直在旁边看着,,连忙伸手将他扶起来。
老人憨憨地笑了笑,向苏七表示感谢。同时,也是个抱歉的意思,他先前拒绝苏七的帮忙,现在看来自己受创不轻,还真是不良于行,需要苏七的帮助了。
苏七轻轻抚着老汉道:“老伯你指路就是!”
就这样,苏七搀扶着老汉,缓缓地向前行去,好一阵子才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那精壮汉子见了,才终于哭出声来,大声呼救,但那些围观者一个个却像是聋子一样,纷纷调转身子离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那里惨嚎、咒骂。
等那汉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一个小巷时。
寒光一闪!
这汉子的脑后传来一股劲风,一把现代人熟悉,但不知道能这么用的螺丝刀猛然扎进了这汉子的耳朵,直至扎破大脑。
苏宸死死捂住这汉子的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直至没了生息……
这是他在偷袭时,最喜欢用的杀人方式,一招致命,动静小,出血量少,特别适合在小巷这类偏僻阴暗的地方使用。
苏宸很喜欢这样,为此专门打造了一柄螺丝刀。
苏宸摇了摇头,苏七这小子竟然忘了斩草除根的道理。
这汉子是当地地头蛇,惹到了它必定会有一些麻烦。
所以要斩草除根。
如果之后官府追查,就算真的查在他身上……
那么这人的死因必定是背后身中一刀,自杀身亡。
另一头……
一路上,苏七才知道,这老伯姓张,叫张元。由于浑家已经在几年前过世,他如今和唯一的儿子张文住在一起。不过,他这儿子并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还喜欢跟着一群街头混混四处瞎混。张老伯也很少看见他。
最近这一段时间,张文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张老伯家中已经断粮。他没有办法,只好饿着肚子出来找儿子。
本来,他这儿子虽然很不成器,却有一样优点,就是还有几分孝心,算计着家中又该窘迫的时候,他总会回来一次,给老父送来一些米面油盐,或者直接送钱。总之,张老伯的日子虽然清贫,靠着儿子送来的这些,他还能维持生活。
而最近这种情况,却是这几年以来,张老伯身子渐渐不便行动以来,唯一的一次。老人家渐渐开始怀疑,儿子在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他儿子一直在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时间久了,出事的可能性比一直不出事的可能性,要小得多。
过不多时,两人终于来到了路远的家中。和苏七所料不差,这屋子真的是堪称“家徒四壁”,土坯的房子,随时都像是要倒的样子,让人见了,都不免既为他心酸,又为他担忧。
两人坐下之后,张老伯苦笑着向苏七道:“郎君见谅,老汉这里是吃的、喝的都没有,恐怕是不能好好招待郎君了!”
苏七笑笑,道:“不必客气,我刚才刚吃了午饭回来!”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向路远道声:“请稍候!”也不等路远发问,立即跑了出去,不多一会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些东西。
“这是从附近的酒楼买来的,一些熟牛肉,一直烧鸭还有一些米面,老伯你今天还没有进食吧,先吃点肉!”苏七一边把东西顺手放下,一边说道。
老伯的眼中立即溢出了泪水。他牛肉、烧鸭这些东西,都是他多年没有吃过的。他一年之内,也就是在儿子偶尔几次送点猪肉回来的时候,才能稍微品尝到肉味。牛肉和鸭肉的味道,他还是在年轻时候才品尝过,如今早已忘记了。
“这,这怎么好——”老人性格纯朴,觉得苏七已经帮了他很多了,如今又送上这么多在他看来贵重的东西,让他觉得很是受之有愧。
苏七连忙笑道:“老伯不必客气。这些东西对你来说,也许还有用,对我来说,花不了几个钱,你不必过分的放在心上。”
老人这才讪讪地收下,取来碗筷便开始吃。细细地嚼了几口烤鸭之后,他又转向苏七问他要不要一起吃,苏七又重复回答了一次,言道自己吃过了。老人这才又开始慢慢吃了起来。
然后,苏七又问起了方才那个恶霸的情况。老人说道:“他叫韦棒子,以前总是手握一根棒子在路上走,遇见不顺眼的,就打一顿。今天不知为何,他没有带上棒子,否则的话,郎君你可就危险了。还有,说起今天的事情,倒是老汉我的不是了,我一时走路没有看清,撞到了他的身上,也不能太过怪他生气!”
苏七无语。
张元看来是一辈子太老实、太本分了,这么多年以来,已经形成了他特有的自卑。在他的意识里,自己撞了别人,就是自己的不对,即使对方下那样的重手来打自己,也是他自己该当的。
苏七不知道怎样去劝,而且看起来到了张元这般年纪,三言两语的想要改变他多年的自卑,也只能是侈谈。
当下,苏七换了一个话题:“老伯,你方才出去找儿子,真的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吗?”
张老伯怔怔地想了想,道:“他平日里主要会去的地方,都找了——”说到这里,老脸上居然升腾起一片红晕:“唯有一个地方,老汉我也不好去找。想来,他就在里面了!”
“哦!”苏七颇为意外,他还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是找儿子都不能进去的。
“要不,老伯你告诉我,这是个什么地方,我帮你去找一找,如何?”
张老伯的眼中闪过喜色,随即又敛去:“这地方,你这样年轻正直的孩子,不适合去,会对你的名声有碍!”
“哦,何妨说说?”苏七越加有兴趣了。
“是本地的青楼——翠云楼!”老人家期期艾艾地说道。苏七甚至能感觉到,说出“翠云楼”这几个字的时候,老人的心跳速率,要加快了很多。
苏七再一次无语。这位老人真是老实得令人无语了。他以为青楼就是那种堕落、无耻的人才会去的。可以想见,他为此一定还曾和自己的儿子有过多次的言语冲突。他却不知道,眼前这位在他看来“正直”的年轻人,当年可是天下第一等的青楼里面的常客……的随从,眠花宿柳都是等闲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