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宗玉敲响苏临的洞府大门时,苏临刚好在固定浇铸中的钥匙,以确保模具精准,不会被小动作破坏。
展露真实形态的钥匙十分复杂,从圆柱体上延伸出密密麻麻的小铁柱,有些甚至弯弯曲曲,还铭刻着符文。
没人能想象出,究竟是怎样奇怪的锁,才需要用这种钥匙开启。
“师兄你来了?怎么样,有没有成功?”
苏临假装热络地把方宗玉迎入洞府,却在第一时间发现有些不对劲。
方宗玉的速度,似乎变快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下面,发现对方原本的臃肿双腿发生了变化,变得更苗条了,原本肥大的裤管塌在瘦下去的小腿上甩来甩去,显得十分滑稽。
但这显然不是方宗玉的丹胎被人割了去,难道说他在短短一晚上的时间里,突然跨入了藏胎境?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方宗玉面无表情地在苏临对面坐下,开口说道:“左转三圈半,运功一小周天。然后右转两圈,运功一小周天。再右转一圈三分,运功一小周天。”
“没了?”苏临看向对方。
方宗玉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苏临看他似乎有些浑浑噩噩,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他的袖子和嘴角还残留有血迹,胸口和背后的衣袍寒湿了一块,显然发生了什么。
在说完钥匙的转法之后,苏临和这位走火入魔的师兄,其实已经没什么来往的必要了。
即使方宗玉主动提出协助自己逃离蚁仙门,苏临也会想办法搪塞过去。
毕竟真正的逃离计划,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然而……方宗玉一屁股坐下之后,既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也不急于和苏临搭话,反而眉头渐渐紧锁,嘴角却依旧没有丝毫表情。
“方师兄,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被其他人看到了吗?”
苏临一边连声追问,一边悄悄将桌上的钥匙架子收了起来。
又等了片刻,苏临才听到方宗玉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的嗓音沙哑到了极致,苏临差点没听出来这是他的声音。
“哦?师兄可否详细说说?看师弟能否给你参详参详。”苏临说着,开始小心地后退。
“我听到了,好多声音。”
“是什么声音?”
“我的,声音。”
“你的声音?”
“我的,声音。”
方宗玉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猛地弯下腰,双手抱头,狠狠地撕扯自己的头发。
“他们,在我脑子里!”
“好吵!”
“方师兄,多谢你替我找来解法,不日我便会离开蚁仙门,祝你和丛师姐都安好。我看方师兄你好像也受了点伤,赶紧回去休息吧,辛苦了。”
苏临用尽可能真诚的语气祝福道,试图稳住这个似乎走火入魔更严重了的师兄。
但以往百试百灵的“丛师姐”,这一次起了反作用。
方宗玉忽然抬头,双眼尽是无神。
“丛师姐?”他轻声说道,语调奇异地上扬。
“师姐!”他忽然站起来,高声欢呼。
苏临有些看傻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方宗玉忽然蹲在地上,头埋在臂弯里,喃喃道:“苏师弟,你知道我有多爱师姐吗?”
他也不等苏临回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六岁时,是师姐带着我修炼蚁仙功,为我讲解功法卷宗。
在休息时,她会陪我玩耍,荡秋千。每次外出回来,她还会给我带一些好玩的玩具。有个虎头的拨浪鼓,我最喜欢它了。
八岁,我高了许多,师姐抱不住我了。她说让我努力学更高深的功法,以后就能和她一起练功,我听了她的话,努力学了,住进了内院,结果和师姐见面的次数反而变少了。
她骗我。明明师姐的每次讲课,我都有认真听啊!明明再有进境,再长大一点,就可以和师姐双修了啊!
她是这样说的,师尊是这样说的,蚁仙功是这样说的,祂也是跟我这样说的。明明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为什么会不一样?为什么要骗我?!
难道是我做错了?不,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错的是师尊,他识人不明,他有眼无珠!
错的是天尊,若是祂的神谕能降临得稍微晚一些,师姐就不会被你抢走!
还有,还有……错的是你!
啊!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为什么!!”
苏临一震:“我……”
“我记得她的香味,从我六岁那年起就记得。”
方宗玉抬头,深深呼吸,嗅闻着空气中飘散的味道。
他闻到了很多很多。
丛冰清日常使用的,那专门用药草调制的香水味。
她激烈运动后留下的,那带着些许咸味的汗液气味。
以及那微腻微甜的唇脂香气。
浓郁的汗味,粘附在苏临衣服的每个角落,还有他的双手、面部、脖子!他身体每一处可以见到的地方,都沾满了她的体香!
就连苏临的嘴唇……甚至口腔中牙齿的缝隙间,都散发着师姐的味道!
方宗玉猛地睁开双眼,看向苏临,面部肌肉变得扭曲狰狞。
苏临看到对方原本布满血丝的眼球,忽然变成了黑夜般的纯黑,散发着黑曜石般的光泽,犹如某种昆虫的眼睛。
这一刻,两人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却都在一瞬间,确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苏临觉得,此刻恐怕是他与这位疯子师兄最有默契的瞬间。
苏临那因深度体验神通而拥有的,犹如飞蚊症般的后遗症,再此刻给出了最严重的警告。他看到了空气中一瞬间激烈变形的物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