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珊德拉·凡勒斯库斯扣动扳机。
r-2的枪口微微上跳,领航员便倒在她脚下,头颅已经成为一滩飞溅到了墙壁上的肉泥。卡珊德拉夫人厌恶地看了一眼这个叛徒,不解气地继续扣下了两次扳机,打烂了他胸前的金色天鹰。
这代表着异端与亵渎的标志令她怒火中烧,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些叛徒为何能够堂而皇之的在人类之主的舰队上如此大摇大摆的活动,甚至不屑于做伪装。
忘恩负义,是一种邪恶的亵渎,而这些浑然忘记自己到底是因为谁才能于冰冷的宇宙间存活的愚蠢之徒简直可恨至极!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种情绪开始在她的心中涌动——那是被欺骗过后的耻辱与恼怒。她居然被一群叛徒骗了这么久,甚至带着他们进行了复仇远征!成为了先锋军!
深深的耻辱涌动在她心中,她想,卡珊德拉·凡勒斯库斯,你简直是在给你的姓氏抹黑!凡勒斯库斯家的诸位先祖将以你为耻!
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促使她开始怒骂。
“你这不知廉耻的杂碎!”
她憎恨地看着这个恬不知耻地将邪神标志佩戴在身上的叛徒,愤恨地咆孝起来:“可恨的叛徒,可耻的异端!我真是看错了你,来奥尼尔,你居然隐藏的如此之深!”
短暂的情绪发泄后,她恢复了些许冷静。
没有继续浪费时间,她跃过领航员的尸体,来到舰桥的沉思者阵列前端,在经过一系列复杂的验证手续后。这台已有几百年历史的古老机器开始活跃了起来。
卡珊德拉紧张地看着它,寄希望于人类之主能够令它顺畅地运作,不要出什么问题。
她也希望,纹阵能够准确无误地将她的消息发送出去——污染已经在她的船上蔓延得如此之深,其背后还会隐藏着什么?
她不敢想。
复仇远征不能就在这里停下,绝对不能。这是帝国最后的希望,也是人类在冰冷残酷的银河中苟延残喘一万年后好不容易迎来的曙光。
如果她和圣戒号不得不倒在这里,阻碍其他人前进的路途,那就让复仇号用一轮齐射令她们成为宇宙间的尘埃吧。
战争总是要有牺牲者的,她愿意从自己开始。
沉思者阵列那宽大笨重的屏幕上开始闪过复杂的数据流,纹阵的运行速度也被它拖慢了。由于时间紧急,圣戒号并没有来得及完全换装纹阵——沉思者阵列依旧在处理船上的大部分机械运行,这也导致了如今的尴尬局面。
卡珊德拉瞪大眼睛,开始阅读起那些纷扰的数据与二进制代码,在十几秒后,她愤怒地咬了咬牙。如同呲牙的母狮一般。
那些数据流告诉她,想要再发送一条消息,需要等待上足足十五分钟。沉思者阵列需要预热来完全调动起性能以匹配纹阵需求的计算能力......
奸奇在上啊,我哪里有十五分钟可以争取呢?我的船已经被异端所侵占,这些隐藏极深的叛徒甚至敢于穿着代表他们信仰邪神的天鹰标志在我面前晃动......
没有时间考虑更多,卡珊德拉手动操纵着沉思者锁死了舰桥的大门。如果那些叛徒真的找到了她,那么,她希望这扇忠诚的,几乎与圣戒号存在一样古老的坚实大门能够帮助她抵挡他们。
她需要时间。
现在,这里万籁俱寂。
黑暗的星空透过冰冷的巨大舷窗在她面前闪烁着,多彩的射线与不久前才被轰碎的叛徒的舰船们的残渣在行星间静静地漂浮。千百颗属于帝国的星球如今已被大裂隙内涌出的魑魅魍魉彻底吞没。
她沉默地呼吸着,压抑着焦急与愤怒。耳边却于此刻传来了一个断断续续的,尖锐失真的噪音。
一个努力了很久,仍在尝试的噪音。
这声音来源于何处?
她不知道,但是,不知怎的,她心下稍安。
她开始本能地祈祷——但不是向奸奇,而是向人类之主,人类之神。
“警...告...穿戴者已被污染......警告......理智无法注入......”
警告的声音一次多过一次,最后甚至叠加起来形成了字与字的狂潮,一声响过一声。断续的机械音如同雷鸣般在她耳边炸响,她那已经被黑暗所占据的心中突兀地涌起了一个疑虑。
它刚刚诞生,是人类破碎的理智最后的余温。冰冷的海水与无法扑灭这温度,黑暗亦不能阻止它在卡珊德拉·凡勒斯库斯的心中绽放光彩。
与此同时,至高天内,星炬的光芒大作。一尊尚未被孕育完成的神像于其中狂怒地咆孝着,叫喊着。
难以计数的牺牲者们与死难者们的面容在那光辉中涌动,那光芒竟然于此刻穿透了亚空间内纷扰的混沌汪流,照在了那双捂住卡珊德拉·凡勒斯库斯的眼睛与双耳的手。
她再度看见真实,再度听见真相,那从黑暗之海中浮起的念头开始愈发真切地与脑海中翻涌沸腾。直至成为一个占据她所有思考能力的巨大回响。
我所穿戴的盔甲名为天鹰式,叛徒们所佩戴的邪神表示也是天鹰的模样......
卡珊德拉·凡勒斯库斯瞪大眼睛——绝望而震惊地瞪大眼睛。
“警告!”
天鹰式内置纹阵的声音在千百次的尝试后,终于在这一次次准确无误地传入她的耳中:“穿戴者已被污染!理智无法注入!警告!穿戴者已被污染,理智无法注入!”
声音不再失真,但仍然尖锐,仍然恐怖。在这声音的催促下,她开始回忆起自己都做了什么,开始想起一切——与沃斯托尼亚长子团三名团长的交谈,在那之后突兀地变得模湖起来的神智......
亲手杀了迪特·卡玛上校并刨开他的胸腹,用鲜血画下亵渎的法阵,吞食内脏......纹阵从头到尾一直在警示她,但她根本听不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卡珊德拉面色苍白地记起她站在迪特·卡玛上校尸体旁边时胃部传来的那种抽搐,它现在更为强烈了。这位以强硬闻名的舰队司令干呕了一声,绝望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她已经彻底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
但是......那邪神到底是何时开始玩弄她的心智的?!
不,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我随时都有可能继续陷入疯癫之中......
卡珊德拉转过头,抬起枪口,毫不犹豫地打爆了沉思者阵列。她不能确定自己现在短暂的清醒是否是那混沌的力量在作祟,必须趁着还能保持理智的时候摧毁沉思者阵列才行,前一条消息或许已经发出,但她不会再让第二条亵渎的消息离开圣戒号。
这间珍贵的遗物火花四溅,那些在圣戒号上被无数虔诚的工匠与神甫维修过的元件此刻尽数毁灭。天鹰式内置纹阵的声音还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警告着,机械合成音此刻听来却是那么悦耳。
但是,她还有一件事需要做。
“纹阵,开始自我销毁,摧毁任何你的记录中任何有关此事的记录与录像,不能让污染有任何可能性流出去。”
卡珊德拉·凡勒斯库斯冷静地命令它,纹阵在一阵沉默后回应了她的命令。
“明白,很高兴你能短暂的回复正常,穿戴者。与你同行的这段时间很愉快,自毁将立刻开始。距离完成还有四十秒,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自杀,否则我自毁时所带来的剧烈高温会令你生不如死。”
“那正是我想要的。”
卡珊德拉·凡勒斯库斯坚定地说:“我做了错事,我应当赎罪。我不知道帝皇会不会原谅我,但我必须惩罚自己的不忠与愚蠢——帝皇啊,请您保佑圣戒号上仍然忠诚的人......”
她跪倒在地,开始无休止地于生命的最后时刻念诵帝皇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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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中传来一声笑声,她没有听见。始作俑者快速远离了此地,星炬的光辉非她此时所使用的形体能够承受的。她还能在这个世界逗留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趁着这最后的时间来让这世界变得更加混乱一些。
恐虐钟爱战争与杀戮,色孽喜爱欢愉与享受,纳垢只想研究瘟疫,播撒生命。但她不同,她没有目的,没有计划,没有规则。
她只是想让世界变换不休。
那些侥幸得知混沌存在的凡人以为她想毁灭世界——错了,如若毁灭世界的可能性真的存在,奸奇会不留余力地摧毁它。世界必须存在,如果世界不存在,她的存在也将毫无意义。
她并不为这次的临时起意的失败而感到懊恼——在她的世界中,本来就不存在‘胜利’这一说法。所有人都在为胜利而战,但她只想看见这世界在一片变幻莫测的火焰中燃烧。
星炬于此刻光辉大作,她微笑着看了一眼它,随后便乘着至高天内涌动不休的汪洋迅速远去了,伴随着一阵愉悦的笑声,她消失在此界,再无任何影子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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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号。
当星炬的光辉闪烁之时,何慎言终止了他和罗伯特·基利曼的讨论。
法师皱眉的模样让基利曼立刻站了起来——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已经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在他看来,老师别的都好,就是不喜欢把话说明白这件事十足地令人头疼。别说解释一下了,他就算把事情做完也不会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幸好他讲课不这样,否则基利曼估计自己现在可能还放不出来任何一个完整的魔法。
“老师,怎么了?”
何慎言看了他一眼,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星炬刚刚闪烁了一下——被动的,有什么东西牵引了它。”
“......会是泰拉吗?”
“不,我想不是。”
尽管说是这么说,法师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泰拉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网道已经被我彻底焚烧毁灭了。恶魔们不可能违背至高天的规则,强行地从一个已经没有出口的地方挤出来......就算有叛徒现在敢于去突袭泰拉,也会立刻在千里之外被泰拉空间站的防御措施变为宇宙间的尘埃。”
“我真正担心的,是卡珊德拉·凡勒斯库斯和她的圣戒号......还记得多恩的话吗?”
罗伯特·基利曼当然记得。
多恩之所以会给人以稳重的印象,不仅仅是因为他那张几乎从来不笑的脸,还因为他每次说话前都会深思熟虑,以确保自己能以最简短的言辞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罗格·多恩在那场会议上敏锐地指出了卡珊德拉·凡勒斯库斯和她的圣戒号所处的巴布洛米斯星系内的大裂隙正在以超常的活性活动。
“能牵动星炬......”
法师突然冷哼了一声,他眯起眼:“距离巴布洛米斯星系还有一天半的路程,罗伯特......还有一天半。”
他抬起头。
“中枢,发布全舰命令。更新任务,在抵达巴布洛米斯星系后,我们不会再与圣戒号进行对接。做好扫描准备,我要在圣戒号进入探测范围的一刹那便扫描出它的具体情况。”
罗伯特·基利曼轻微地摇了摇头,凭借着某种直觉,他已经对卡珊德拉夫人和她的舰队不抱任何乐观的念头了。尽管他希望她们能够活下来,但是......
无论是基于理智的推测,还是从法师的反应上进行的猜测,他都不能自欺欺人地乐观起来。
他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卡珊德拉·凡勒斯库斯与他是旧识,这位夫人之所以能在众多功勋卓着的海军将领中脱颖而出,成为先遣部队的指挥官,也少不了他的推荐。但是......
“这场远征叫做复仇,罗伯特。”
法师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我们为了那些已死的人复仇,为了那些仍受着蹂躏的人复仇,为了那些被战火与黑暗吞噬的星球复仇......也为我们自己复仇,而卡珊德拉·凡勒斯库斯,或许会在一天半以后和圣戒号上的船员成为众多牺牲者中的一员。”
基利曼抬起头,看见法师的眼眸正在闪耀着金光。
“那么,我们将为她们复仇。”他说。“无论始作俑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