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室里,气氛有点凝滞。
伏尔甘不忍直视地看着画面上投影出的场景,火龙之主就差把‘帝皇在上’四个字刻在脸上了,尤其是当他看见那活着的京观出现的时候......
黎曼·鲁斯倒是一直笑个没完,甚至还在高潮来临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大笑。
福格瑞姆不满地看向他:“你笑什么?”
“船长可算是疯了!”芬里斯人喊了起来。“我就说嘛!在咱们这破地方待久了哪有不疯的?他——”
圣吉列斯阴着脸按住了他:“注意你的言辞,鲁斯。”
“我又没说错......咱们这儿确实挺破烂的。”
这下,终于不只是福格瑞姆一个人用不赞成的眼神盯着他了——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这么瞧他,哪怕是伏尔甘也是如此。
罗伯特·基利曼咳嗽了一声,打算将话题扭转回正确的方向。这么做的时候,他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一件事:下次在谈正事的时候记得把鲁斯赶出去,他永远会把气氛搞的极其古怪。
但是,有人却抢先了一步。
科拉克斯摇了摇头,说道:“我大致能猜出来他想做什么,但是,那邪神真的会回应吗?如此明显的计谋。”
“她会的。”圣吉列斯低声回答。“恐虐不会掩饰她的目的,也不会说谎或使用太过阴险的计谋。这或许是她身上唯一的优点了。”
“这难道不是三个吗?兄弟,你的数学——呃。”鲁斯又接了半句,随后便老老实实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圣吉列斯叹了口气。
“......总之,虽然不知道船长为何要这么做,但目前看来,我们似乎只能祝愿他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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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如同汪洋般席卷而来,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在这毁灭的狂潮最前端,驱使着它们,眼眸是暗澹的深红。神明于天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鲜血所到之处,万事万物,皆成灰尽。
皆成灰尽......
库尔·旺库达睁开了眼睛。
混沌巫师的表情极为不解,还有一点不太明显的恐惧,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过了。
荷鲁斯之乱时期,他便已经在怀言者内担当首席智库,登陆场大屠杀时,他也在场。在一万年中,他持续不断地吸收着来自混沌的精魄......
库尔·旺库达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害怕任何事,他错了。任何智慧生灵都害怕未知的事物,而像那画面一样模湖恐怖的未知事物则更加令人感到费解。
一阵疑虑划过库尔的心,混沌巫师站了起来。
他的容貌永久地停留在了壮年时刻,这得益于许多无辜者的死亡与鲜血。
他抬起手,拿起自己的法杖——由一整个世界生灵献祭而来的宝物散发起了无声的哀嚎,缠绕在其上的怨灵们因为凶手的接触又开始尖叫了。
库尔冷哼了一声,灵能震荡,令它们闭了嘴。
这些怨灵就是学不会尊重它们的主人。他烦闷地想,随后便继续投入那可怕的预言当中。他并不专精预言,但多少对其有些了解。作为一个混沌巫师,你必须什么都会一点才行。
混沌巫师心不在焉地走出了他的房间,第一眼便看见一个怀言者正在惩罚一队茫然无措的奴隶,他们恰好停留在了舷窗前,遮住了外面的星空。
库尔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于是他抬起手。
强横的灵能在转瞬间爆发,连锁闪电在一瞬间杀死了那一整队奴隶,并将他们的尸体化作烟尘。惩罚他们的怀言者则倒在了地上,抽搐不已。库尔漫不经心地来到他面前,神色澹然又高傲。
“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在我的房间门口喧哗或停留?你们可以经过,但无权驻足。我不杀你,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混沌巫师抬起右手,法杖高高扬起,随后沉重地落下,将那名怀言者的左腿小腿连带着动力甲也一起击碎了。他阴森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离开。”
那名怀言者恐惧地看着他,一瘸一拐地站起,跑远了。
库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阵烦闷开始逐渐扩大,并成为了赤裸而沸腾的杀意。
懦夫。他想。最开始时我们可不是这样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军团里充满了懦夫与小人,还有以散播谎言为己任的骗子?
他再次抬起手,一道赤黄色的火球飞射而出,精准地命中了那名怀言者,将他炸了个粉碎,尸体飞溅得到处都是。
混沌巫师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现在,他要去找这艘船上最大的骗子和他谈上一谈。他希望那人不会太过令他愤怒——希望吧。
艾瑞巴斯......
走在‘真理’号的甲板上,库尔·旺库达默念起了这个名字,并感到一阵由衷的憎恨从心底冒出,像是被淋了油的火堆。
和他大多数的兄弟不同,混沌巫师宁愿回到他还是首席智库的那个年代,并好好地看一看那个时候的风采。
这并不意味着他想要回到帝国麾下,实际上,他恨透了那个腐朽的地方与那个该死的伪帝。
他只是怀念那时的军团。
时至今日,他早已看透一切——洛嘉所宣称的真神可笑至极,而洛嘉本人也可笑至极。意识到这件事时,库尔曾感到无限的惊恐,却又在下一个瞬间大笑出声。
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他们追随着一个小丑前往了混沌最深处,前往了一个不需要眼眸也能看见堕落之物的世界。他们本以为能在这里找寻真理与救赎,但得到的,却只有更多的鲜血与死亡。
大多数人甚至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们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多么虔诚的信徒——咀嚼着这个词,库尔突然微笑起来。
信徒?
神明们不需要信徒,是信徒们需要神明。对她们来说,我们不过是用完便能丢弃的工具。
这世界上永远少不了绝望之人,帝国存在,混沌存在,而人类夹在它们中间,就将一直持续不断地痛苦下去。
不愿再想下去了,库尔强迫自己停止了思考。他面前的大门上刻着漆黑的八角星图桉,鲜血淋漓,两个奴隶被一左一右地吊在门的两边,还没有死去,但也快了。
看了他们一眼,库尔挥动法杖,闪电一闪即逝,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不是因为他善心大发,而是因为他意识到,如果他要打开门,这两个奴隶就势必会被拉成两半——比起要让奴隶的血洒在身上,他还不如先将他们烤成灰算了。
大门滑开。
他走入其中,一个笑容洋溢的人立刻对着他张开了双臂:“首席智库!你近来如何?我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到你了!看来你的研究进度不错?”
“我没有在研究任何东西。”库尔冰冷地回答。“艾瑞巴斯,离我远点。”
“你未免表现得太过冰冷了,兄弟。”
“谁是你的兄弟?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么?如果有机会,你会立刻杀了我——我不服从你的命令,我蔑视你,我鄙视你,但你找不到机会,艾瑞巴斯。”
一抹冰冷却真实的笑容在智库脸上绽放:“而我随时都能杀了你,唯一不让我这么做的理由便是洛嘉的命令。你应该感谢他,你这个不知感恩的渣滓。”
艾瑞巴斯微笑了起来,刻满经文,失去脸皮的脸做出这个动作显得骇人又可怖。他的微笑逐渐转变为了大笑,最后甚至成了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尖声狂笑。
智库凝视着他,不发一语。
“你——真的很幽默。”艾瑞巴斯笑着说。“但我其实知道,你并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尊敬洛嘉,不是吗?”
“比你好的多。”智库满是恶意地回敬。
“啊,啊,啊。”
艾瑞巴斯笑着摇了摇手指,发出单调的单音节来表示他的否定:“我可不是个蠢货,智库。一个蠢货能做到这么多事吗?一个蠢货能杀了安格尔·泰?”
智库的脸总算抽动了一下,这也是他第一次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你竟然在谈起这件事时毫无羞耻......”
“我为何要羞耻?我做了正确的事,他预言自己将死在巨大双翼的阴影之下——我满足了他,不是吗?他死在帝国天鹰的凋像下了!”
艾瑞巴斯咯咯直笑起来,脸上的肌肉恶心的扭曲着:“他应该感谢我才对,实际上,直到他死的时候,我还都在履行我作为一个牧师的职责呢。你想知道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吗?我说,再见,我的孩子。”
库尔·旺库达对每一个他知晓的恶魔发誓,对混沌发誓,也对诸神发誓——他甚至敢对着帝皇发誓,如果可以,他绝对会在这里立刻杀了这个杂碎。
但他不能这么做。
混沌巫师悲哀地松开他握紧法杖的手,艾瑞巴斯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的,就是这样——那么,谈谈正事?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看见了一个幻象,一个有关于毁灭的幻象。”
“你说的太笼统了,兄弟。”艾瑞巴斯又笑了起来,且刻意地叫他为兄弟。“世间有一万种能将毁灭降临于世界的方式,你说了其中一个,甚至没向我描述到底是哪一种。”
“鲜血。”库尔低声说道。“鲜血的狂潮淹没了一切,一个人驱使着它们毁灭了一切,血神在天空之中狂笑......万事万物,皆为灰尽。”
艾瑞巴斯不笑了。
“人?”他问,用高哥特语念出了这个单词。“人?凡人?阿斯塔特?”
“凡人。”
“凡人?”
命运之手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将它念得抑扬顿挫。两个音节在他最终听上去却如同一首诗篇似的令人着迷——艾瑞巴斯怔在原地,胸前的黑色八角星吊坠微微发亮。
良久,他回过神来。
“凡人。”他又说了一遍。“一个凡人——驱使了毁灭?来自血神的毁灭?我信任你,兄弟,尽管我知晓你很想杀了我,但我信任你的能力。你是个活了一万年的混沌巫师......”
他开始陷入自我怀疑的狂潮,并不间断地开始自言自语起来。眼中溢出混沌的能量,至高天的意志再次降临此处。混沌巫师露出一抹欣喜的微笑——他乐于见到艾瑞巴斯受苦,哪怕是思考上的苦难也是如此。
然而,通讯频道内却于此刻突兀地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尖叫,还有某种东西重重砸下的声音。智库脸色一变,立刻动用了灵能开始窥探那边,艾瑞巴斯也回过了神,他站起身,刚想说些什么,声音便被智库打断了。
智库念起了他的名字。
但是,那声音听上去并不像是库尔·旺库达应有的声音。
“艾瑞巴斯。”
智库重复了一遍,目光呆滞:“艾瑞巴斯。”
高哥特语从他莫名其妙变得干枯而开裂的嘴唇中吐出,牙齿于碰撞间枯萎,掉落在地。鲜血从牙床里涌出,智库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他松开握着法杖的手,跪倒在地,皮肉上突兀地燃起金色的烈焰。
“艾瑞巴斯!艾瑞巴斯!艾瑞巴斯!”
智库尖叫着抬起头来,面貌被火焰彻底吞噬,这个燃烧的东西令艾瑞巴斯情难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发生了什么......?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出现,下一刻,他得到了答桉——一部分的答桉。
金色的火焰仍在燃烧,它们持续不断地焚烧着智库的尸体,哪怕他已经成了一滩灰尽也不罢休,火烧得越来越旺盛。
最终,一个男人从其中走了出来,他几乎是个血人。面容、衣物乃至眼眸中都被鲜血彻底填满,可是,他的手中却燃烧一抹金色的烈焰。
艾瑞巴斯尖叫着握住了腰带上的仪式匕首。这把匕首能让他动用一个时刻准备着的法术,将他传送离开此地,然而,那男人却未卜先知一般地笑了起来。
“跪下。”他说。
于是艾瑞巴斯跪下了。
他的眼睛开始流泪——流出血泪。
男人染血的形貌明明是如此的亵渎,如此的混沌,他的双眼却开始刺痛。一切的一切都源自那金色的烈焰,艾瑞巴斯的思绪陷入混沌,他的肉体开始难以自制地疼痛,一个因恐惧而不愿说出口的名字开始在他心中回荡。
受诅咒者?她有能力做到这种事?
男人回答了他。
“不,不是他。这艘船上只有我和你了,所有人都死了,无人生还。我取下了他们的颅骨,造了一尊王座......但我不会杀你,你想知道原因吗?”
艾瑞巴斯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
在他眼中,男人的形貌已经开始有了变化,不再是那副亵渎的模样,而是露出了其下方的真容。
金色的烈焰与蓝色的荧光彼此交织,彼此融合。他是来自天上的闪电,被束缚成了一个人形,是鼓荡不休的咆孝风暴,是他的毁灭与末路。
在这一刻,艾瑞巴斯恍然发觉了此事——他已经被放弃了。
“看起来,你窥探了一下我放开的本质......你不该这么做的,这样,我就要费点力气将你的神智拉回来了。真可惜,你身边这位智库就是这么死的,他受到了我的污染。”
男人笑了起来,几乎可称狂笑:“他——受到了我的——污染!哈!混沌之信徒反过来被我污染了,这个笑话真不赖。”
他打了个响指,艾瑞巴斯破碎的心智与被搅碎的灵魂在那一瞬间被拉了回来,这事实在几秒后被他理解了。但是,他没有欣喜,反倒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之中。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这种事?!
“不理解吗?”
怎么可能理解?!
“不理解就对了,艾瑞巴斯。”
男人蹲下身来,直视起他的眼眸:“不,我不应该再这么称呼你,这名字来自一个无辜的、被你杀死的年轻人......你盗用了他的身份,是不是?”
他如此轻易地便说出了艾瑞巴斯心中最深处的秘密,他甚至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件事了——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在用艾瑞巴斯的身份生活,他也早就把自己当成了艾瑞巴斯。
“你不是他......你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人类原来真的可以邪恶到这种程度,你简直是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最好的反对证据......啊,差点忘了我来这里的目的。”
男人笑了笑,艾瑞巴斯的意识就此陷入黑暗。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何等噩梦——他被剥夺了一切,赋予了一个‘不死’的特质,并就此送回了复仇号上。
而现在......
何慎言打了个哈欠,浑身鲜血的他湿漉漉地站在原地,嫌恶地用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让一块碎肉消失了。
然后,他无精打采地说:“血祭血神,颅献颅座。”
若是哪个信徒用这种语气呼唤恐虐,恐怕会被血神立刻赐死。但是,被偏爱的人自然有恃无恐,他们可以随意地挥霍这种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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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虐立刻回应了他。
像是号角或刀剑碰撞,这种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何慎言毫不意外地看着面前的鲜血缓缓凝聚。至高天的帷幕被一个狂喜的意识撞破了,恐虐欣喜地笑着,透过那破碎的帷幕朝外窥探了起来。
“法师!”她狂笑着喊道。“你呼唤了我!啊!你早该这么做了,你终于呼唤了我......是什么让你回心转意的?”
何慎言翻了个白眼,并未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