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冲步枪是一种可靠的武器,它便于使用,易于维护,弹容量大,威力也足够——至少足够应付那些多到不像话的僵尸。从地狱里冒出来的恶魔们用它们来当做先锋军,消耗人类的有生力量。
后面那句话是一些科学家的猜测,埃尔夫不怎么关心这事,他倒是觉得僵尸多的原因只是因为人太多了而已。
灾难爆发开始,有个人曾在电视上说什么,当地狱客满,死者们就会归来之类的鬼话。埃尔夫不完全同意他的看法,比如这家伙的那一套人类有罪所以上帝降下惩罚之类的鬼话,但是,他同意这混蛋的一个观点。
地球上人太多了。
所以他们现在每天都得保持十二个小时高强度的作战,以清理那些试图靠近基地的无脑僵尸。
扣动扳机,脉冲步枪温和的后坐力给了他相当舒适的反馈。埃尔夫哼着歌,放松着自己的心神,好让自己别再注意那些僵尸身上的衣物与它们的体型。
两个月以前,他因为这事儿完全无法入睡,想要睡一觉只能将自己弄晕过去。于是他不得不求助酒精或药物,如果他不选择这些好帮手,那他就只能在黑暗的梦里看见那些人没成为僵尸以前的模样了。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都无所谓了,反正他扣下了扳机,他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们扣下了扳机。所以,就算良心不安,埃尔夫也只会掠过它,并继续杀戮。
他哼歌的行为一直持续到一个黑影来到他身后为止,埃尔夫叹了口气:“大人,您今日来围墙上巡视的时间比以往早了四十五分钟。”
“你在试图预测我的行动?”一个轻柔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
“我只是在试图推测出您每日的行动轨迹而已,安全主管报告说您又超过五天没吃过任何东西了,而且还整天闭门不出,连孩子们的训练都不去了。”
谈及孩子,他身后的人沉默了片刻。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他冷硬地说,然后又问。“它们情况如何?”
“老样子,大人,只是有些奇怪,尸潮正变得越来越少,就好像我们以一己之力将半块非洲大陆上的怪物杀完了似的。”
埃尔夫开着玩笑:“老实讲,我倒蛮希望这是真的哩。”
“无用的玩笑话。”康拉德·科兹冷冷地评价,嘶嘶作响的轻柔声音让他听上去极具欺骗性。“我告诉过你,要注意它们的每一个举动——”
“——我已经报告给情报部门了,科学家们正在做他们该做的事,大人。”
埃尔夫狡猾地抢先了一步,没给科兹教训他的机会,而午夜游魂却没有立刻杀了他,这已经达到了会让某些人惊呼不可思议的程度:“您还有什么事?”
“很好。”
科兹说:“你已经学会了一些事,为我效命需聪慧且高效......你很高效,埃尔夫,但不怎么聪明。聪明的人不会打断我讲话。”
埃尔夫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好吧,大人,我道歉。”
“道歉是不够的,你要付出代——不。”
康拉德·科兹被迫终止了自己的话。
他仰起头,眯着眼望向天空中那迫近的黑影。
他超凡的视力令他清晰地看见了那黑影的全貌,他看见它那腐坏的双翼,身体上亵渎的纹路,露出骨骼的身躯——以及,它背上坐着的一个小小人影。
这人影只漏了个面,没有显露出全貌。但科兹还是捕捉到了一些细节,比如,它所穿着的富有宗教意味的长袍,以及那类似布道牧师所穿戴的兜帽。
“启动高射炮。”
康拉德·科兹说,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将那该死的东西打下来......它胆敢冒犯我的疆域?!”
“遵命,大人。”
埃尔夫敬了个礼,士兵们开始紧张有序地调动起安置在围墙上的高射炮。科兹的记忆中有相似的东西,但不如这么好用。
这里的人类在对待科技方面比他父亲所创造的帝国要更为理性,至少他们的武器不会有那样浮夸可笑的外表,而是充满金属与机械之美。
粗大的银色炮管迅速调转方向,它们足有数十根之多,在短暂的预热过后,危险的橙色火光开始在炮口尖端酝酿了起来。没有实体,却炙热如太阳般的炮弹飞射而出,在那死灵般的飞龙身上制造出了可怕的伤口......
但也仅此而已了。
高射炮的齐射曾经摧毁过附近的山峰与地面,但是,在面对这飞龙的时候,却只能做到减缓它的行动。
一个念头突兀地在康拉德·科兹心中闪过——它早已死去,所以无法被杀死。
是这样吗?
他笑了起来,并不怎么温和。黑发飘扬,在饱含血腥味的风中吹拂而起,这份从容令他看上去第一次真正地具有了王者般的气质。
“一介朽物。”午夜游魂冷冷地说。“也敢如此放肆?准备飞机,埃尔夫......启动它,我将亲自杀死它。”
“大人......我们没有飞机。”埃尔夫在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如此说道。“您忘了吗?我们这是个前陆军基地......”
科兹没有动怒,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他转过头来,高耸的颧骨令他平静的注视也显得颇为不怒自威:“那么,难道我们就拿这个污秽之物毫无办法了?”
他环顾四周,士兵们惭愧的低下头:“任由他盘旋在基地之上,任由它背上那可憎的巫师以其肮脏亵渎的视线窥视我们无辜的人民......?”
围墙上安静了片刻,直到科兹再次开口。
“不。”午夜游魂如此说道。“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方法杀死它,不论代价,不计任何代价。”
“我有个猜测,吾主。”埃尔夫头一次用了这个称呼来称呼他,且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对。
无论你同意与否,无论你觉得康拉德·科兹目前的精神状态有没有资格被如此称呼——但是,他的确是这些人的王。
他没有冠冕,因此更显尊贵,夜之王阴沉而肃穆地望着他的士兵,眼神里没有疯癫与嗜杀的欲望,清醒的不可思议。
“继续说,埃尔夫。”
在亡灵飞龙的盘旋中,康拉德·科兹说道——向一个对他来说过于渺小的凡人如此说道:“我允许你说出你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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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议。”
福格瑞姆听见自己如此说道,他在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显得有点太高兴了:“他——”
凤凰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话语,他揉着脸颊,好让笑容从脸上消失:“——他有点变化的太快了,不是吗?”
“这是一段来自过去的画面,福根。”察合台冷静地分析着。“时间是跳跃的,那女孩送来的苹果在上一幕里还是新鲜的,可当科兹给他们上完课后,它就变成了干瘪到快要腐坏的模样。你得考虑到这一点。”
“不管他要做什么,我都希望他成功。”
带着忧虑,火龙之主摩挲着桌子的边缘,并用自己的力量将它捏成了不规则的模样。桌子本身不会抗议,就算有意识多半也不会拒绝伏尔甘正在进行的小小艺术。
“如果他失败......”伏尔甘叹了口气。“恐怕我们就再也迎不回康拉德了。他将继续回到那条本已经偏离的疯狂之路上,继续狂奔。”
“我有些担忧接下来的画面了。”
圣吉列斯抿了抿嘴,摘下自己的一片羽毛握在手中,温和的光芒令他感到了些许振奋:“那些僵尸之类的怪物看上去与受到混沌腐化的可怜平民没什么两样,但那头飞龙就不是了。”
他摇起头:“我们对那世界知之甚少,可那只怪物却能抵御几十门高射炮的袭击,这意味着什么?”
“要么,它的肉体强度超出预计,要么,有着不属于科学的力量庇佑着它。”科拉克斯接过话头。“考虑到那东西腐烂的外表与内在,我更倾向于后者。”
“莫非真的是......?”圣吉列斯忧虑地看向他的兄弟们,想得到有力的支持。“我希望不是。”
“很可能是。”察合台平静地撕碎了他的小小希望,也让天使有些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就算不是,也多半八九不离十。无论怎么说......这些东西都需要被毁灭。彻底的。”
最后三个字宛如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一般冰冷,巧高里斯人的神情冰寒至极。
“继续吧,纹阵。”福格瑞姆做了个总结。“让我们继续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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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夫觉得自己快死了——不是错觉,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我快死了?
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然后抬起手,抓住了那带着他迅速狂奔之人的衣角:“吾主......启动密码是,很简单吧?”
“住嘴!”夜之主呵斥道。“你这愚蠢的莽夫,你怎敢在狭窄的通道里使用集束手雷?”
“我必须那么做,吾主,否则那些东西就会跑到您的背后去......”
“它们伤不了我!”
夜之主是这么说的,随后用一记斩击证明了他的话。
那为他量身打造的合金大剑狂暴地划过空气,让一只尖啸着挡住路的高大恶魔在瞬间被腰斩了,后者鲜血淋漓的上半身在地面上扭动着,无眼的面容却死死地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埃尔夫觉得,那东西恐怕正在盯着他。
妈的,你看什么看?他很想骂一句,用粗鄙的语言咒骂一句,但他太痛了,除了和康拉德·科兹沟通以外,他已经不想再做任何事。
“我们到了么,吾主?”他虚弱地问。
“快了。”夜之主安静地回答。“你的猜测是对的,那朽物和它可憎的主人的确是冲着我来的,基地毫发无损——距离你说的机库还有五分钟,保持清醒,埃尔夫,我还需要你来驾驶飞机。”
“我...是个...陆军,吾主,我怎么会开飞机?”埃尔夫笑了起来,鲜血溢出嘴角。“第五空军基地没有沦陷以前,您或许还能在这儿找到一些飞行员——咳啊!”
他呕出一大口鲜血,脸色惨白地继续说道:“我是不是不该跟您来这儿的?”
夜之主无情地说:“是的,但你跟来了,蠢货。”
“好吧,跟您比起来,我的确是有点愚笨,但我还不至于看不出您的转变......”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话语却愈发流利:“我不知道您是从哪来的,也不知道您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是......”
“省省力气吧,凡物。”
夜之主用一个蔑称骂了他一句,而埃尔夫却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倔强地继续说着:“基地里的人......信任您......我也是。”
他就此死去。
信任?哈。
康拉德·科兹嗤笑了一声,却没有就此停住脚步,也没有扔下埃尔夫的尸体。
他在奔跑中闭上眼,沉寂了两秒,然后又睁开。他的动作没有阻碍他狂奔的速度,这种事对一名原体来说不值一提。
悲伤吗?
有可能吧。
他细细地咀嚼着这种似是而非的情绪,阴郁的内心在某个节点后突兀地意识到了事情的全貌。他与这凡人相识不久,却从他身上看见了某些相似的影子。
不像是赛维塔,赛维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还是完全忠于他。倒更像是商,商清楚他的父亲在做什么,所以无比的悲伤。他心中有着真正的正义,这正义一直在与他对自己原体的爱战斗,最终,正义落败了。
一如既往——正义总是会输,正义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夜之主安静地提起剑,在闪烁的红光中将它扔了出去。巨大的力量使得那通往机库的金属大门被粗暴的撕开了,显露在他面前的是数十架飞机,统统完好,机库内没有鲜血。恶魔们只对人类的血肉感兴趣,对这些无机物甚至没有破坏的欲望。
真可惜。康拉德·科兹想。那么,我该做我的事了。
他来到最近的一架运输机前,粗暴地打开后舱的门,进入其中。脑海中超人的智慧与学识让他在短短数秒内便明白了这架飞机到底该如何驾驶,运输机内宽大的空间也让他暂时舒展起了自己的嵴背。
突出的肩胛骨投下阴影,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夜之主将他的仆从放到驾驶座位上,按下启动按钮,发动机开始轰鸣。
十五秒后,它撞开了机库大门,非常不稳定地爬升到了空中。
康拉德·科兹冷冷地透过窗户看着那腐朽的飞龙,与它背上那个穿着传教士袍子的污秽造物,尖利的牙齿探出嘴唇。
“我会杀了你。”夜之主说。“恐惧——然后试着逃跑吧。”
传教士听不见他的话,却还是发出了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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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内,高贵的基因原体们因这过于跳脱的发展而陷入了疑惑之中。
察合台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预见到那士兵可能会死这件事的人,但是,就连他也没想到,死亡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的富有戏剧性。
“现实比三流剧作家的戏剧还要不讲道理。”他听见福格瑞姆如此说道,语气有些落寞与哀伤。“如果这是一幕戏剧,剧作家恐怕会被人唾骂。转折太过生硬了。”
“是啊。但我们看的是现实,是另一个世界正在上演的悲剧。”
圣吉列斯闭上眼:“但愿康拉德的精神能挺过去,我十分担忧。”
“我已经不抱希望了,那艘飞机看上去很明显不能进行长途飞行,机翼与引擎有损伤,我们的兄弟显然忘记了在启动飞机之前开启机库的大门。”
摇了摇头,伏尔甘哀叹了一声:“他要如何追上那个见鬼的恶魔信徒?最关键的一点在于,若是恶魔们趁着这个时间攻破了那基地......他又要怎么办?”
没有人明说,但是,悲观已经无声无息地在会议室内蔓延了起来,除了一个人。
科尔沃斯·科拉克斯。
群鸦之主冷静而澹然地挥舞起理性的刀刃,驱散了遮蔽在他兄弟们眼上的迷雾。
“对他再多一些信任。”
科拉克斯抱起双手:“康拉德·科兹或许是个疯狂的杀手,但他并非是一个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蠢人,哪怕是在犯下那些暴行的时候,他也是清醒的,这也是他为何如此痛苦的根源之一。”
“你似乎比我们想的都要了解他。”察合台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怎么回事,科拉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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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我很相似。”群鸦之主用生硬的声音回答。“我研究过他,仅此而已。”
福格瑞姆看见圣吉列斯脸上露出个窃窃的微笑,于是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的笑容让科拉克斯冷哼了一声。
“尽管笑吧。”他冷冷地说。“他不会失败的,那愚蠢却可敬的凡人的死会让他明白一些他早就应该明白的事,人性或许能让我们堕落,但也能让我们永不屈服。”
“如果他能早点明白此事......”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如果,是一个非常美好的词。人们会在犯错后说他,会在后悔中说他,会用悔恨的语气、愧疚的语气、愤怒的语气,唯独不会用快乐的语气。
如果是一个美好的词,但不是个多么美好的现实。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你已经开始期望于想象的力量能够改变现实了。
而想象的力量......恰好是法师的力量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