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格堡本地的著名人物,奥尔维森议员正站在他气派的庄园庭院之中眺望着远处的农田,他的视力很好,能够清晰地看见那些像是蚂蚁似的,在田地里劳作的农民。
“你确定你有办法对付他?”议员转过头来,询问一个站在他身边的男人。
“您何必询问一件自己早已清楚的事呢?”
男人反问道,他异常魁梧,体格健壮,外貌也十分英俊。一头乱发被束在脑后,棕色的,如同狮子的鬓毛。
他胸有成竹地微笑着:“如果您对我——洛格伊文的威戈佛特兹没有信心的话,您就不会找到我来对付他了,不是吗?”
“是的,是的。”
奥尔维森议员敷衍地摆了摆手,心中的不屑愈发深沉。呵,术士,法师......到头来还不是为了钱向我献上尊敬?
“但我必须确认你自己是否有这个信心,威戈佛特兹,你我都清楚,有些人往往在事前信心满满,可当他们遇到正主时——”议员挥了挥手。“——就立刻变成了胆小鬼。”
威戈佛特兹依旧微笑着,对他雇主话里的贬低和暗示没有丝毫反应,就好像他是个乡野村夫,对这类遮遮掩掩的话术毫不在行似的。但实际上,他完全是个中高手。
“议员阁下,我并不是你口中的那类人。实际上,您应该多少听过我的名字才对。”
威戈佛特兹摊开双手,议员突然感到地面一阵颤动,他后退几步,惊讶地发现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升起了一棵小树。
“有很多人畏惧我,也有很多人称赞我。但他们都清楚,我绝对不是您口中的胆小鬼......”
威戈佛特兹握住那棵树,它在一阵光亮中变形成为了一根厚实的,在首尾两侧都有着金属包裹的木棍。
“您觉得呢?”
握着那根木棍,威戈佛特兹淡然微笑。而议员则在吞下一口唾沫后点了点头。
“那么,威戈佛特兹,我希望你明白。我此举完全是为了亚甸,为了我的国家。”
奥尔维森议员换上了一副慷慨激昂,可以为国捐躯的面庞。
他举起右手,振臂高呼,在仅有一人的观众面前表达着自己的政治诉求:“科德温与亚甸摩擦已久,如果我能将那两个弑君者抓住,就能在接下来的诸王会议中为我的国王争取一些利益。”
“而你!”议员伸手指着威戈佛特兹。“威戈佛特兹先生,作为抓住弑君者的英雄,你的名字会在国王们之间传颂,届时,你便可以出入宫廷,像你的前辈们一样成为高贵的宫廷法师了。”
蠢货。
威戈佛特兹心想,真是个十足的蠢货。距离他们交谈的地方十五步之遥就有四个守卫,这个议员难道不清楚,人心最为善变吗?他难道不清楚,他的政敌正在想方设法地渗透他周围的人吗?将这种话大声的说出来......
年轻的术士在心里贬低着这个议员,面上却仍然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那么,您觉得他什么时候会来呢,议员阁下?那位在辛特拉的宫廷之中受到近乎国王礼遇的黑袍法师应该是个很守时的人。”
“那我怎么清楚?”
奥尔维森轻哼了一声,背着手转过身去,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暖洋洋地,十分舒适。议员索性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安宁。阳光让他罕见的有了些困意,然而,没过多久,他面上的暖意就消失了。
“怎么回事?”
议员睁开眼,看见一个穿着黑袍的东方男人正漂浮在天边,挡住了太阳,俯视着他。
“我听说你要找我。”他以平静到近乎不真实的口吻对议员说,那声音清晰可见地传进了他的耳朵。“而且,我注意到你还找了个帮手。”
奥尔维森骇然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在过去,他对术士,法师们的认知很清楚。他知道这些人能够做到用火焰烧死他人,读心,传送之类的事,却从未想过,有人居然能够飞起来。
何慎言一步一步从天边缓缓走下,他踩着不可视的台阶,步伐轻快而有力。在整个过程中,他没有看威戈佛特兹一眼,这让年轻的术士咬紧了牙,他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羞辱。
“现在,我来了。”
奥尔维森注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黑袍法师,在这一刻,他心中那些关于未来的野心和权术消失了,就连勇气都消逝了。只剩下一个最为原始,最为纯粹的情绪。
恐惧。
他越是紧张,就越是仔细地观察着黑袍法师。议员注意到,他过分地高大了,甚至比威戈佛特兹还要高一些。脸色苍白的像是鬼魂一样,那双幽深的黑眸令他浑身发凉,心跳都慢了一些。
有些人往往在事前信心满满,可当他们遇到正主时,他们就立刻变成成了胆小鬼。
“黑——”
“这没你说话的份,年轻人。”
何慎言打断了想要插手的威戈佛特兹,目光在他手上的木棍停留了片刻,突然微笑了起来:“有趣,有趣。”
他顺手一指威戈佛特兹,语气轻松而自然,没有丝毫威胁,却让他完全不敢移动分毫。https://
先前的雄心壮志与自信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庞大压力面前全然消失了:“待在那儿别动,我待会再来料理你。”
威戈佛特兹涨红了脸,最开始,他愤怒。然后,他如履薄冰,现在,他恨不得撒腿就跑。
何慎言转过头来,奥尔维森议员正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他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保养的还不错,脸上见不到多少皱纹。光头,鹰钩鼻,按道理来说应该是相当凶狠的一张脸,可是,此时他满面的恐惧却破坏了一切。
“你在怕什么呢?”何慎言轻声问道。“怕我会杀了你?”
“b......b.......不,不。”
哪怕只是一个单词,都让奥尔维森说了四次才成功,他的舌头似乎突然不听使唤了,冰寒之感正从脚底攀附而上他的脊骨,麻醉了所有事物。
“那你在怕什么?”
何慎言奇怪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不会杀了你,那你就不应该害怕,不是吗?啊,我明白了,议员阁下。我看你的表情就全明白了。”
他恍然大悟般地拍起了手。
“你应该是在想,我无论如何都会杀了你,对吧?你就是在怕这一点。别怕,议员阁下,对死亡的畏惧是人之常情,就算你现在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膀胱了,我也可以为你辩解一二。”
法师笑着说:“你只是因为看见我从天上走下来太震惊,所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了而已,仅此而已,你根本就不害怕。”
议员如捣蒜般地点起了头,然而,法师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
“如果你害怕,我就杀了你。”他轻声说道。“听见了吗?议员阁下?你明白了吗?”
“那么,现在告诉我,你害怕吗?”
“我——我,”
奥尔维森疯狂地活动着他的舌头,想要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想要说出我不害怕四个字,可他的舌头拒绝了他。身体的本能拒绝了来自大脑的命令,他的心跳开始直线上升。恐惧与软弱使他开始痛哭流涕,最终,他跪倒在了法师面前。
“嘘。”何慎言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光头,动作温和。“别哭,议员。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害怕吗?做个诚实的人,好吗?”
奥尔维森开始放声哭泣,他尖叫着说出了那句话:“我害怕,天呐,诸神啊,救救我吧!我真的很怕!”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威戈佛特兹终生难忘。在他的一生中,他见过许多杀人的手法。士兵们用箭矢、长剑、戟和斧头之类的东西杀人,法师们用火焰、冰霜与闪电来杀人。刺客用毒药和飞刀,以及陷阱。
其中,国王们杀人是最为简单的。他们不必亲自动手,甚至不必看见受害者的惨状,只需一个点头,一句话语,甚至是一个眼神,就会有成千上万年的人死去。
但他从没见过这种,威戈佛特兹情不自禁地开始浑身发冷。
“诸神听不见你说话,议员阁下。只有我听得见。所以,我会给你回应。”
他听见黑袍法师如此说道,紧接着,奥尔维森议员漂浮了起来——在五月份的温格堡阳光中,他一点点浮上了天空,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直至和太阳平齐......
刚开始,威戈佛特兹还能听见他崩溃的哭声与尖叫声,可是,到了后面,他就只能瞪着因为注视太阳过久而生疼的眼睛看着那个小小的黑点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威戈佛特兹听见自己颤抖着问,那声音让他觉得荒谬:这是我的声音?每个音节听上去都包含着恐惧与颤抖,如此的软弱,如此的令人厌恶,这真的是我的声音。
是的。
“我看他抖得很厉害,想必议员阁下应该是很冷吧。而且,他之前那么热衷于晒日光浴的模样也让我心生感叹。”
何慎言漫不经心地来到威戈佛特兹面前,用‘我刚喝了口水’这样轻松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他差点跪下的话。
“我将他送到了太阳上。”
“是......是这样吗?”威戈佛特兹惨笑着应和。“您还真是心善。”
“是吧?我也觉得。那么,接下来就来谈谈你的事吧,年轻人。你是从哪儿学到我的冥想术的?嗯,你天分还不错,竟然能够自己改良本土的法术。”
威戈佛特兹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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