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勒沁率领的不过千人的骑兵先行赶到,没过半日身后便传来黑压压的身影,那是他们的主力抵达战场。
西门朔看着此时漠北大军兵临城下,这座说不上是城池的营寨变得岌岌可危。
比起城墙数丈高的高度,因为是山地受地形的影响整个营寨不过两丈,这本就不是用来抵御入侵的,谁也没想到会有人如此轻易的突破北江。
“苍天不助我大胤啊。”
西门朔发出埋藏许久的想法,他一直觉得漠北这几个月一路来势如破竹,无论是雁北还是幽州的败退都没有打散他必胜的决心,可茫茫北江却让漠北军队借助天时乘风直下轻而易举的攻破了防线。他动摇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守住这片土地,也不知是否天命在我。
整个胤国腹地殇州只有四个入口能够通行军队。
一是位于殇州东南与界口交界的凌关,二是西南与南平交界的武关,三是当今天下第一雄关殇阳,最后便是直道。
前三者皆是大山环绕是座座险关,而直道虽然平坦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对阵情况下谁都没有半分便宜,对于漠北骑兵更是无法发挥。
而北江从古至今,从没有北方入侵者尝试硬从北江渡河直达南岸发起进攻,因为相比北方南方人更熟悉水势,数里宽的大江足够将侵略者拒之于外。
可现在,数万漠北人正汇集于此,从未丧失于北方游牧民族的君临城此时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漠北大营有动作!他们要进攻了!”
半夜,哨兵的消息传遍整座营寨。刚躺在围墙上休息不到一刻钟的西门朔赶紧想用早就准备好的冷水抹把脸清醒一下,可他摸到的是一块坚硬的冰块,整个盆里的水都结冰了。
西门朔打了个寒颤,睡觉时没察觉现在醒来才发现气候已经冷到有些难以忍受,即使带着厚手套他也感觉自己的手指已经有些麻木,原先被白狼几乎咬断的左臂在湿寒的天气下隐隐作痛。
他一眼朝远处望去,黑夜中模糊的人影正在快速靠拢,在他身边武将们也都已经靠了过来。
“怎么办将军,虽然他们没有携带器械,但就凭这营寨恐怕挡不住。君临的援军还在路上,我们很难撑住。”许志国满脸污泥,看不清是发黑的血渍还是脏东西,南岸战场上他一马当先守在沿江阵地,可在漠北猛烈的攻势下还是不得已撤了回来。
“把所有剩下的骑兵组织起来在城门待命。”西门朔冷声说道。
“这是要出兵?”许志国面带诧异,过度的表情让他脸上被冻上的伤口又裂了开来,但他只流出一闪而过的痛苦。
“不,要守,不惜一切守到天亮。你们累吗?累,那漠北人就会比我们更累!冷吗?冷!那漠北人此时比我们更冷!”
“明白了将军!”许志国明白了西门朔的想法,这是要以逸待劳然后趁漠北人最疲惫之时主动出击来反转局势。
“纵然再凶猛,他们也是人!渡北江在经历一场大战,没过一天此时又连夜攻城,他们就算钢筋铁骨也该累垮了!”
“不过我实在不明白,穆勒沁为何突然如此着急,就像他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牢牢跟着他,如果不抓紧跑就会被吃掉一般。”
另一边直道战场上,剧烈的爆炸摧毁了整座大桥,数不清的士兵命丧北江之中。
胤军指挥官面色阴沉,这本该是场优势的局面,可现在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虽然基本解决了这方面的漠北军队,但绕过北江直达漠北主力后方的战略意图彻底失败。以现在他他所剩不到一半的兵力,其中还要分出一大部分照料伤员,即使搭桥跨江他也不敢尝试进攻,因为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绕后的奇兵还是羊入虎口的傻子。
而桌戈并没有死于这最后一声爆炸中,他拖着可以说是残破的身躯艰难的爬上了岸边。他整个身体都被割破基本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他看着自己依旧握着长枪的手露出苦笑。
不是他不愿意松开,而是爆炸将他的手炸的血肉模糊,加上寒冷的气候瞬间将手冻在了枪杆上。
“你跑不不了的!”
桌戈身后传来声响,是追杀的两名胤国练气者,原先三人中有一人死在了爆炸之中。
“真是阴魂不散啊。”
桌戈说的很疲惫,看着江面的火光和不断上浮的残肢无论身体还是内心他都觉得自己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在爆炸掉入江中时,他就看到身后三道残影紧随着他而来,甚至与江面碰撞剧烈的疼痛在他意识模糊间他也注意到有两人在朝他奋力的游去。
“受将军所托,今日我兄弟三人无论如何也要拿下你。”
“可现在只有两人了。”桌戈讥笑道。
“找死!”
两人愤怒地朝桌戈杀来,练气者的气息顿时笼罩四处。桌戈也不废话转身就走,谁都难以想象漠北大将他并不是一名纯粹的练气者,或者说实力低下,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没这个天赋。可即便如此,也没人敢看轻他,毕竟世人公认,破镜之下普通肉体皆能抗衡!
练气者速度很快不到片刻就追上了桌戈,他们的武器也早已经在爆炸中丢失。
桌戈因为长枪被牢牢粘在手上使用的十分不便,而且每次碰撞都会让他感到剧烈的疼痛,于是他也没办法舍弃了武器用左手来抵挡。
三人立刻陷入混战。或许因为重伤的缘故,三人的战斗打得如同小孩一般幼稚,每个人的速度都像是慢镜头下的动作缓慢无比。
眼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自己跑也跑不过,桌戈最终一咬牙抬起右手,牢牢粘黏在手上的长枪顺着他的手臂迎上练气者的身躯。
一瞬间两名练气者就倒飞了出去,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巨大的惊讶,血液飞溅在半空中然后迅速凝结化成片片血花。
而桌戈也并不好过,他痛苦的仰天长啸,剧烈的碰撞让长枪脱离了他血肉模糊的身体,同时连带着他的右手。
但疼痛并没有持续多久,暴露在外的断腕在极度的寒冷下瞬间止血,就连痛觉都被麻痹。
“何必苦苦相逼!”桌戈脸颊直颤,他不明白这两人如同死心眼一般执行着命令。
“你们漠北人怎么会懂!要不是你们,我们现在哪用得着在这里拼命!”练气者目眦欲裂,两人喘着粗气怒视着桌戈。
“你们冷吗?”
桌戈如同关爱的询问让暴怒的两人一时间愣神,他们想现在的天气估计已经来到零下十来度。
“可我们漠北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这种寒冷之下!你们能呆在你们的城市里烤着炉火升起壁炉喝着好酒搂着女人安然享乐!我们呢?我们不是人吗?我们就不配活着?我们就活该活在贫瘠的土地寒冷的冰雪之中?”桌戈说话还不停顿,似乎发泄着心中种种不满。
“谁喜欢战争。。我的儿子全都死在了战争之中,而我毫无办法。可我!以他们为豪!是他们用自己铺出了这一条路!是无数的牺牲者让我们意识到,只有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才能够真正的活下去!”
桌戈满脸通红,他说完转身就朝后走去,还不忘拾起断手。但没走两步他就踉跄的倒地,艰难地用枪撑起自己的身体。
到极限了吗?他内心问着自己,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无比沉重,他不像练气者能够用气蒸发自己身上的水份,身上残留的江水已经结冰正在快速带走他的热量。
在他身后也传来窸窣的声音,是那两个练气者恢复过来了。他们一直没说话,或许也在想着桌戈所说。
桌戈想要挣扎起身,但他像是尊冰雕被牢牢固定在雪地上。
“或许谁都有自己的难处,但这不该成为荼毒天下的理由。”
“或许你们别无选择,那我们也同样如此。”
“这便是命运使然。”
两人的说话声响在桌戈耳旁,看来他们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或许正举着手,准备像刀一样割开自己的脖子。
真好啊!此时的桌戈已经彻底平复了下来,可能是因为身心已经崩溃,又或许他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与世界。打打杀杀戎马一生,他从没有安安静静的停下来过,只有现在他的内心才得到绝对的平静。
只可惜他看不到漠北一统天下的时候,看不到南方漂亮的女人美丽的风景肥沃的土地,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族人再也不用生活在北方那种恶劣的环境之中了。
“天可汗,您交给我的我都做了,接下来我就要去替您寻您的哥哥了,我会把这些年都告诉他,让他替您高兴,让他明白他没有看错人。”桌戈脑海中思绪万千,他最后望向漠北的方向。
“此时漠北大军应该已经渡过了北江直逼君临了吧。”桌戈说的声音很低,身后的二人都没有理会他。
“大胤必胜。”后者只是平淡地说出这句话。
“漠北必胜!”桌戈的话震耳欲聋,他用剩下的所有力量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