魄奴留了下来,她接过了接送绾绾上下学,做饭给蠢猫和绾绾,看店的任务。她本来就是有王西楼的扣仙门前的一切记忆。香烛铺前台的电脑很老旧了,有时候打开个网页都得卡很久,她也不介意,点开一部老电影自在地在那看。香烛铺外边偶尔会有人经过,六十岁打下的基本都不认识,她像活在时间的缝隙中。有个七八岁小孩在门口从左至右跑过,魄奴看了一眼。或许下次再注意到,这个小孩就是杵着拐杖,慢悠悠从右向左走过去的时候。然后一看墙上的挂历,又一甲子过去了。“我要老死了,你会难过吗?”手紧了紧。夜姬跑出来,看了眼魄奴,刚想出去玩,忽然回头看她。“你哭了?”魄奴茫然地啊了一声,擦了擦眼角才发现湿哒哒的。“害!这电影还挺催泪的!”夜姬想了想,“吾辈可以让你摸吾辈,无理不开心的时候都喜欢抱着吾辈,把脸贴在吾辈小肚子上的。”魄奴乐了,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在蠢猫身上闻到了一点他的味道,心情得到慰藉。夜姬很乖没有反抗,眼睛亮晶晶的。这个家没了她可真是不行呢!……而此时风无理和王西楼已经到高铁站,风无理抱怨她带那么多东西,她讨好似地笑了笑也不反驳,在后面推着风无理走。“走啦走啦。”“还带着鱼干,自己留着吃不就行了。”“诶,你舅抽不抽烟?”“我舅喜欢狗头金,你带两块回去吧。”王西楼埋怨地推了他一下,背着她那个登山包,配上她的绿色外套,脑袋上戴着黑色鸭舌帽,黑发如瀑,形象跟年轻姑娘就不搭边。安检那边忽然闹了点动静,一个干瘦的老人进站被搜出十二根十厘米长的钢针。被保安给拿下了,老人在那闹,不给坐就不给,把针还给他,不然他可不客气了。风无理看了一眼,跟王西楼道:“好多修行者。”粗浅地去感知,任何事物都有灵,人的灵是一个乒乓球,位于体内,光看是看不出来。灵比普通人强一点的修行者,妖怪,则是篮球,瘦一点的能从胸膛冒一点点出来,同为修行者一眼能看出来。那就是存在感,每个人都有存在感,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一眼就能看到同样有存在感的修行者。除非有修行者懂得隐藏存在感的灵缠,比如王西楼,她会的灵缠多了去了。还有一种不会让人发现就是,存在感强大到超出临界。两只蚂蚁在比谁的块头大,但是都发现不了自己其实是在大象的背上。比如此时跟在王西楼身边的某位帅哥。不过也不是大就是好。王西楼浑然不知,她现在就是个废物的小僵尸,每天只会洗衣做饭。她做了个警觉的表情,似乎看到黑暗中的敌人:“师父会保护你的。”“估计都是去怀庆的。”“舅舅有没有说最近村子里多了很多陌生人?”“……”那是我舅。“车来了,走吧。”站台上车还没来,视线开阔。身份验证,进站,站台等车。站台上视线开阔,车还没来,风无理拿出手机看看是拿节车厢。王西楼凑了个脑袋过来:“黄色标识,7车12d,12f……”“啊?为什么要买分开坐的?”“没有12e,df是连在一起的。”“呵。”风无理不明白她呵一声什么意思,大概是掩饰尴尬,小僵尸一向戏路广。回头看一眼,光是跟他们一列车的修行者,就有五个。其中还有两个熟人,应该说熟妖,他们也发现了风无理,朝这边走了过来。那头虎妖在后面滑来滑去,被站台地巡逻过来制止,他还虎头虎脑地扯着嗓子说,不是这个牌子让他小心地滑吗,他滑得很小心了都。“王西楼大人。”眯着眼睛的淮竹对着风无理道。小僵尸茫然问:“我认识你?”淮竹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看了眼王西楼,再看风无理时多了一丝警戒,眯起的眼皮跳了跳,还是没有睁开。“原来如此,没想到阁下居然能收服王西楼大人,真是汗颜。”背着包的小僵尸站全程表情是这样的:╭╮风无理轻笑,没去反驳。“淮竹大人,若谷大人,你们也是去观看扣仙门的吗?”“您也是。”“我不是,我老家在那,回去看看而已。”“这样。”“哟,这不是王西楼吗?”“若谷大人,上次告别后,不知有去找动物园那位请教了吗?”“……”“那必须得去啊,那老头还挺行,我跟他过了几手,这不看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我就没出全力。结果惜败,惜败哈哈。”他干笑几声,又补充:“真是不能小看老东西。”风无理轻笑。若谷开始怂恿风无理去找那位切磋一下,这老虎也焉儿坏。“若谷大人都赢不了,我肯定也没辙。”“唉,我那是大意了,我看你实力还是可以的。”“还是不了。”“别呀,这有啥怕的。”“怕被变成鹿。”“……”这天没法聊了。列车进站,若谷看着这白色长蛇,又在那滴咕起来。“真他娘的厉害,那些命比纸薄的人类,怎么做出这种东西的。”“小心地滑出来的。”“……你这老鹿妖!”“别墨迹,进去。”“推我干啥!”风无理也拉着小僵尸进了车厢,找到位子坐下,风无理帮王西楼把东西扔到上面去。坐下后肩挨着肩,风无理有些困了,昨晚为了补作业弄了很晚,她看起来精力很好,神采奕奕拿出手机玩,她的拉拉看已经快玩到赶上出关者的关数了,剩下就是跟人家程序员比命长,不过王西楼估计能把人家几十代人都熬死,前提这个游戏不关服的话。手指撩着小僵尸的头发玩,她一头黑发柔顺,风无理问:“你打算这几天去哪住?”“舅舅家啊。”“这个可以连起来。”手被拍了一下,她很不满:“多手多脚。”“记住了,我现在是王道长的女儿王西楼,是你的小师妹,跟着一起回来的。”这小僵尸绝了,风无理懒得管她,他打了个哈欠,车要有四个小时呢。脑袋枕在小僵尸肩上,香香软软的,王西楼抿了抿嘴,“但是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还是你师父,所以得尊重一点,知道没有?”“师妹坐低一点,枕着不舒服。”“……这样行了吗?”“别那么多动,我睡一会儿。”车窗外整片大地都在往后飞,云像定在了空中,钢铁长蛇声如雷鼓,轨道和车轮间快到像是出现闪电。车内倒是安静。王西楼看着窗外的高天气,拿手机拍了张照片,肩上某人气息平缓,她斜着眼看他一眼,手机换成前摄,给自己和小徒弟拍了张照,然后看着他的脸,离自己非常近,这样的亲密感她闻到幸福的味道。想牵一下他的手,又怕弄醒他,她就煎熬地玩了一个多小时手机。等风无理醒了已经十二点了,两人从包里拿了个饭盒,都是王西楼提前做好的,随便应付了一顿。下午三点左右,到了肇集东,一个一眼看去四面环山的地方,时间都仿佛过得很慢。四处荒无人烟,几栋商品楼零零散散,没多少入住,路修得很空阔,但是路上都没几辆车。一出站,一堆中年男人用方言拉客,风无理也听不懂,王西楼居然会粤语,连连摆手说不用。“你居然还会粤语?”风无理诧异。“嘿,师父活了八百年,总不能真的啥也不会吧。”“讲两句听听。”她挠挠头:“讲什么?”两人窃窃私语,风无理打了辆车到肇集,那是比现在这里更山的地方,到了镇子上他们就下了,镇子上的锅碗瓢盆和吆喝声,农贸市场的气味,廉价的下午阳光下,这里看起来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风无理见到了他大舅父。开着辆红色三轮在农贸市场等着他。他五十多了,脸上黑黝黝的,戴着无框眼镜:“怎么忽然要回来的?”他看到风无理旁边背着包,穿着一身绿色运动服的王西楼,总感觉有点眼熟,而且风无理和她站得很近,他就在那笑。“舅父,这个是王西楼,是王道长的女儿。”“舅舅好。”风无理推了她胳膊一下。“叔叔好。”“诶!好好,无理,你没事推人家干嘛?!”风无理不吭声。“原来王道长女儿,我就说怎么那么眼熟,跟你妈妈长得一样漂亮。”“叔我这带了点东西,都是自己做的,一些腊肉,还有鱼干。”“带什么东西啊!都拿回去拿回去。”“这哪有拿回去的,无理说你不抽烟喝酒,就没带烟酒了。”“别带,什么都不用带。”舅舅就十年前看过王西楼一次,记忆早就消退了,而且也没人会信什么长生不老。前提是一辈子不遇到妖怪之类的。“你这沾了点东西。”风无理伸手,在舅父肩上抓了把,舅父疑惑什么,忽然感觉肩上轻了很多,又被王西楼塞过来两提腊肉。“回去给你们舅妈做给你们吃。”王西楼笑得很灿烂。“……”什么你们舅妈。风无理看了看手上抓着的一只黑乎乎,鼻涕虫一样的妖怪,看了他一眼,随时扔了。嗖一下就跑没影了。山里的妖怪都跑出来了。两人上了舅父的三轮,这车平时是运鹧鸪的,但是可能听了风无理还带个姑娘回去,洗得特别干净,舅父怕王西楼嫌弃,给垫了几层胶纸。王西楼一点也没嫌弃,舅舅更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了。他们说是有几个课题,要跑进山里忙活,想着老家怀庆这边都是山,就回来了。“这边可没你们大城市舒服,你们住几天?”“住几天吧,还得做记录,回去师父得检查功课的。”“你大表姐嫁人了,小表姐也在外边打工,小楼你就住他表姐的房,今晚给你收拾一下。”“不用,我自己收拾一下就可以了。”“对对,当自己家就行。”本来就是个山城,出了这个山下的小镇,下面乡镇更偏僻了,每隔十几公里才有一片人烟,水泥路也很宅,基本只能容纳两辆车过去,空气中满是泥土的味,路灯就更别想了,只有有村子的两三百米路才有,现在下午四点多,林间还亮堂。一辆三轮在山里间悠悠而过。王西楼并不在意这里山卡拉的,反而她喜欢这里不得了,毕竟就是在这里她捡到某人的。下了车,舅妈在院子里杀鸡,当年闹起来凶的吓人的女人,现在也老了。“哟,女朋友那么漂亮呢。”“舅妈好。”王西楼嘴是真的甜。舅妈咧着嘴笑,用袖子擦了擦汗,还在拔毛,王西楼说过去帮忙,被她赶走了。大槐树下,过去应该有一个老太太的鬼魂,有一个团子一样傻愣愣的小男孩,有时候有乌鸦飞过来,门口的表姐看见了,就会拿棍子过去赶,喊着不要欺负我表弟。现在只剩下一棵槐树。后面屋子里两个人老了,那些孩子也远去,只是山还在,树也还在。风无理摸了摸槐树叶,停好三轮的舅父回来。“舅父,最近是不是有很多外边来的人到村子里来。”“对喽,怎么都往山里跑来了。”风无理温和地笑了笑。他搭叭着根旱烟,看着那边陪她媳妇说话的王西楼。“你跟小楼,处对象是不是?”小楼……“嗯,算是吧。”“什么算是吧,你可别瞎搞,确定关系可就好好对人家。”话题一下被这个黑脸大汉给拉开了,风无理还想问问都是些什么人往山里跑。顺着舅父视线,看着那边王西楼,穿着松松垮垮的绿色运动服蹲在一边看舅妈拔毛。王西楼是个很传统的女人,跟她大修行者身份完全不符,明明都是差点成为仙人的家伙了,但是满脑子想的都是洗衣做饭,结婚生子。她看到风无理看这边,朝他笑了笑,神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