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昌华没想到,一趟北宁之行,竟然遇到了这样的机会。
老柳是红旗旅社的外聘职工,其实就是临时工,脏活累活都是他这样的人在干。
比如烧锅炉。
这活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
一定规格的锅炉必须要持证上岗。
老柳就是这样来到旅社烧锅炉的。
在这一连干了几年,旅社的效益越来越差。
这些小年轻也不干活啊,一个个的比大爷都牛逼,男的凑一起就是打牌喝酒耍钱。
女的凑一起就是打毛衣嗑瓜子扯老婆舌!
这样的单位能赚钱就怪了。
街道没法,只能承包了。
老柳东借西凑的,交了承包费。
当时有多少人在背后骂他是大傻逼呢?!
可老柳相信,只要努力一定能赚钱。
果然。
在他的努力下,把服务员该换的换,该撤的撤。
服务质量明显提高了。
老柳也逐渐腰包鼓了起来。
可是,人就是这样。
大家一样穷的时候,大哥莫说二哥,都一个鬼样子。
现在突然一个烧锅炉的发家致富了,还有实权,这谁受得了啊?!
不行,不能让你好了!
各种告状连二连三。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好几年。
直到去年,北宁掀起了产权转让的风潮。
街道也是被这家旅社搞烦了。
干脆卖了吧,省心!
至于旅社的职工,换个单位重新安置,别再闹了。
老柳这几年虽然赚了钱,可是他知道,自己得罪了一大批人。
他越是谨小慎微,对人客气,别人越说他矫情,明明有钱,还装的跟我们一样!
反正你有了钱,怎么都不对。
他存折上的钱越来越多,可这心却一直是不落听!提心吊胆的。
再加上这么多人告他,他更是坐卧不安。
这回好了,旅社要卖了,这对他来说是个机会。
说什么也得买下来。
原本报名的时候,说是评估作价。
谁知道后来有了变故。
报名的人多了,就来了个竞标。
这下可好。
他只能到处借钱。
经过激烈的竞标,他终于拍下了旅社。
可他也成了个穷光蛋了。
身无分文。
这会,他有点后悔了。
要是自己不买这个旅社,存折上还有天文数字的存款呢。
现在?
唉,真难哪。
前一段时间,他去找了隔壁的金角饭店,看看能不能合作。
他出场地房子,大家一起把生意做起来。
店长小姑娘很感兴趣,可谁成想,这事往上一报,就没了消息。
不用说,也是没成。
现在他是困坐愁城,没有办法了。
他找过银行,可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
啥?个体户想贷款?你疯了吧?
雨过天晴,北宁的天空瓦蓝一片。
老柳背着手,在旅社的大院里转悠。
现在这里是自己的了,可就是盘不活啊!
脚下的积水被踩的啪叽啪叽的,溅的裤脚尽湿。
牛皮凉鞋也潮了。
雪白的袜子湿乎乎的贴着脚底,那叫一个难受。
唉~
他长叹一声。
咋办?
实在不行只得转卖了。
正当他转动心思,想着出手的时候。
大院门口的方向有人喊他。
“师傅,师傅!”
老柳回头一看,院门口站着一人。
“啥事啊?”
“这旅社的老板在不在?”
“在,我就是。”
卢昌华看着见院子当中站着一个中年人,一身不土不洋的打扮,这就是红旗旅社的新老板?
老柳见有人找他,就迎了过来。
“您就是老板啊,我就是问问,旅社啥时候开业啊?”
“啊?你有啥事?”
见老柳眉头紧皱,卢昌华说道:“原先不是挺好的么,怎么一卖就没动静了。”
“我看你挺眼熟啊,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
老柳觉得眼前的小伙儿眼熟,就是想不起来了。
“嗨,我就是对面的。”
“沸腾鱼庄?”
“啊。”
“哎呀,你家鱼庄可把我坑惨了!”
老柳一下想起来了,这小子就是对面的。
“这话怎么说的?怎么坑着你了?”
卢昌华被这人说的一头雾水。
“你们家的鱼庄生意好,直接把这片的地价炒高了,要不能有那么多人来竞拍旅社嘛!”
老柳一肚子苦水,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
“本来说好了评估价连院子带楼,三十五万。后来人多了,人家不干了。唉,这竞拍,价格涨了十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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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就承包着旅社,必须要拿下啊。”
“这不,钱不够到处凑。现在是买下来了,可接下来也麻烦了,没钱啊。”
“我正琢磨呢,你家鱼庄离得近,要不转给你得了?!”
老柳的眼睛突然泛起光来。
卢昌华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我家就是个小饭店,要你这旅社干啥?”
“你家不要?”
“不要。”
老柳见卢昌华没有要旅社的心思,心里凉了一大截。
完了,这回彻底砸手里了。
他垂头丧气的往家走。
还没进院,就听屋子里鸡飞狗跳的。
“你这个败家玩意,都多大了,有班不好好上,成天跟着一帮混子瞎混,早晚得出事!你看着吧。”
一听这声音,就是家里的母老虎在发威。
就听小儿子反驳道:“咋的,咱家还差我那点工资?我就是不想上班,哼!”
咣当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小儿子勐然见到老爸在院门口,就是一惊。
可还是迅速镇定下来,低着头气哼哼的走了。
老柳见儿子如此,心下烦躁,懒得说他,走进了家门。
老婆正气哼哼的坐在炕沿上,地上扔着一把扫炕的扫帚疙瘩。
见老柳回来了,母老虎这才平息了一下气息,问道:“咋样?钱的事……”
“唉……”
老柳叹了口气,没有吱声。
“你呀,就是太要面子。”
“当初你要买旅社,我就不同意。你非得买!现在好了吧?逼分儿没有了,有一套大院子有屁用?”
“你借的钱,拿啥还?!”
老柳本就心烦,老婆还一个劲儿唠叨。
他心里腾起一股火来。
“我辛辛苦苦的在外面挣命,是为了啥?!难道就是为我自己吗?!”
这话头一起,老柳也有点控制不住。
“我挣钱了,你笑脸相迎,嘘寒问暖;我这一遇难了,你就翻脸无情!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合着我就是你的饭票呗?!”
母老虎被老柳的呛声吓了一跳。
老柳这人脾气一向温和。自己怎么骂他都不回嘴。
今天这是要反天了!
母老虎嗷唠一嗓子,爆发了。
“咋的,咋的?!”
“别人家的老爷们也都是饭票,也没见人家不愿意!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本事就娶媳妇儿,没本事就别娶,你打光棍去!”
母老虎的眼珠子瞪得熘圆,那架势恨不得一口把老柳吞了!
“打光棍就打光棍,老子还不伺候了!”
要说蔫人发起狠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本就是话赶话的事。
这母老虎也不是现在才知道,二十几年前也这样。
可老柳一直忍着,今天这情绪就爆发了。
他转身一甩门,也走了。
把母老虎一人留在屋里发傻。
这个蔫人啥时候硬气了?当初他有钱的时候也不这样啊?现在没钱了咋还这样呢?!
老柳气呼呼的走出家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站在大街上,往来行人如织,而自己却很茫然,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般。
唉,自己还挣扎啥啊,不值得。
他一阵心灰意冷。
卖了吧。
很快,红旗旅社的大门口就贴出了一张红纸。
“优质旅社,手续齐全,产权明晰,先整体对外转让,有意者入内联系。”
这张红纸贴出去一个礼拜了。
来询问的人也不少,可一听价格都摇头。
就连当初参与竞标的人也来打探了消息。
一听老柳的价格,都打了退堂鼓。
老柳经过几天的打击,价格也从五十万,一路下滑到了四十五万。
可还是没人接手。
北宁这一年,转让的信息报纸上天天登,价格都不高。
谁吃饱了撑的出高价买旅社?
重要的是,买下旅社还得装修改建,没有八九十万下不来。
生意人谁不会算账啊?
老柳你说他是生意人,也不算。按说他就是一个误打误撞闯进来的锅炉工。
现在他就骑虎难下了。
这几天债主也接二连三的上门要钱,把老柳愁的没法。
这转让的价格只能亏本了。
他又从四十五万降到了四十万。
俗话说得好,买涨不买跌。
有一直关注的人都知道老柳的价格一路狂跌。
这谁还敢接手啊?
你为啥降价,这里面有事!
这会所有人都在想着这是个坑,不能踩。
卢昌华也一直关注旅社的事。
他是做生意的人,不是慈善家。
这价格肯定是越低越好。
他离得近,每天都能派人去打探情况,只要见有人从对面出来,就上去问情况。
“哟,老哥,怎么情况?价格合适吧?”
“合适个屁啊!就这破旅社还要三十八呢?哼,爷不跟他玩。”
到最后,降到了三十了。
卢妈妈打电话跟儿子一说,卢昌华心里一琢磨,差不多了,自己可以跟柳老板谈谈了。
他准备第二天就去北宁,谈谈合作的事。
谁知傍晚的时候,老爸亲自打来了电话,红旗旅社的柳老板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