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昌中拎着公文包,顶着天空中飘落的清雪,缓步往家走。自从结婚之后,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的改变了。从一个农家小子,一个工人身份的以工代干,转变为干部序列。虽然级别还是科员,可却已经做了代理副局长。再加上场长女婿这个特殊背书,他的实际权力早就超过了他的职务。这不,在今天的小会上,他直接否决了程局长的提议,改变了去首都进修的人选。老程也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笑呵呵的说道:“还是昌中考虑的周到,就按你的提议办。”在两人的职务分工上,老程原本主抓全面工作,卢昌中负责电视差转和场部广播站的管理。农场新闻和专题中心则由老程直接负责。可卢昌中认为,老程是老同志,对单位的技术设备比较熟悉,这些也是广电局的核心资产,应由一把手亲自抓。而那些新闻类的采编业务,没什么难度,还要跟着领导跑,太辛苦,就交给年轻人多跑跑,锻炼锻炼。这样局里内部分工一下子就发生了改变。卢昌中把广电的技术管理让给了老程,而他则抓起了新闻采编业务。新闻中心的采编播一条龙就由他来主抓了。老程成了技术局长。这样的分工调整也得到了场领导的支持。宣传部也批准了这个分工。这就是老程被逐步边缘化的开始。其实,老程自己可不这么觉得。要知道,农场以前很穷,置办不起什么家当。现在好不容易搞了电视差转台,有了一座七十二米高的电视塔,有了一台一百五十瓦的发射机,有了直径三米的卫星接收天线和解码器,可以直接通过卫星接收新闻联播,也能差转出去了,这是多大的进步啊!这些是局里的核心资产,卢昌中一点都没说错。让他管着这些,他心里很高兴。而那些什么新闻采编业务,在他看来就是动动嘴,动动笔的事,都是虚的。所以他很乐意分工的调整。这天二人小会上,老程拿出了一张广播学院进修班的通知。“昌中啊,首都广播学院有个进修班,我看就让晓慧去吧,她是老同志了,有经验,再去进修进修,回来也能成为新闻中心的台柱子。”章晓慧是广播站的老播音员了,说她老,不是指她的年龄,而是她的资历。她七九年就进了广播站,也在管理局的进修班学习过,有一定的播音基础。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广播站的台柱子。现在老程提议让她去,也是无可厚非。可卢昌中却不这么想。章晓慧已经三十四了。而杨洁今年才二十四,正是声音条件最好的时候,如果能进修一下,她未来的发展会更大。再说了,小杨的形象好,气质佳,这也是广电局里的一个招牌,以后的发展趋势是电视的天下,形象更重要!“程局长,小杨年轻,没有经过正规的培训,正需要这次机会。晓慧已经培训过,也是咱们台里的骨干,要是她去进修了,小杨怎么能顶得起来?”“要是小杨去参加培训,晓慧也能支撑得起。”几句话,说的有理有节,让老程哑口无言。他是真心想帮晓慧再进一步的,可昌中说的也有道理。留下杨洁一个人,她能顶得下来吗?!“这个,这个,是我考虑不周了,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卢昌中刚进家门,就闻道了一股香味。“嘶嘶~”他使劲儿的吸了吸鼻子。“赵妍,做的什么呀,这么香?”“老弟送来了几只大鹅和大鲤子,我就把大鹅先炖了。香吧?!”赵妍从客厅的沙发上起身,迎了过来。接过卢昌中手里的公文包和大衣。“老弟呢?”“你没回来,他就走了。”“……”见卢昌中没有接话,赵妍说道:“我留他吃饭了,他说有事先走了,谁让你回来的这么晚,他等不了了。”“呵呵,我开了个小会,耽误了。”“我看你比咱爸妈都忙,他们都能按时下班,就你不能?”“我?”卢昌中转身在洗脸盆里洗起手来。“我刚上任,很多老人都不服气,不干出点样子怎么行?!”“对了,我听说,你升官了?”“升啥官啊?就是食堂的管理员,给我转干部了,办事员级别。”“那也不错了,就比我低一级。”“你都科员了,我要还是工人你还不嫌弃我啊?!”夫妻两说笑着,卢昌中摆桌子,拿碗快。赵妍端着一大盆鹅肉炖粉条进来了。“嘶,真香啊!”“可不,你看这大鹅多肥!”这顿饭卢昌中吃的很满意。他原本国庆节想去看看爸妈和老弟的,可是农场国庆的时候,搞了庆祝活动,他要亲自指挥新闻中心录制节目,哪里有时间?这事也就搁下了。自己还没去看老弟,老弟却送东西来了。他还是惦记着我啊。十月的东北,已经天寒地冻了。今早,广电局里召开了全体会议。各个部门的人都来参加了。小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今早这个小会,就是宣布去广播学院进修的人选,下面就由卢副局长宣布吧。”老程说完,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翘首期盼的章晓慧。其实这个进修班的消息在广电局里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章晓慧非常想去。她已经不年轻了,有了丈夫孩子,生活也很美满,要是在工作上再进一步,这也是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好,我说两句。”卢昌中开始了发言。“咱们广播电视局是个小小的科级单位,人员也就二十多个,大家常年在一起工作,都不是外人。”“今天不管宣布谁去,大家都要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以后这样的机会还很多!”“经过我和程局长的慎重考量,结合咱们局里的实际情况,我们决定,这次去广播学院进修就让杨洁同志去。大家表示祝贺!”卢昌中带头鼓起掌来。下面错愕的人很多,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个进广播站才两年的小杨。小杨的声音条件,说起来不如章晓慧,可是外在条件比章晓慧强了不少。在相对封闭的农垦系统,人们还存在着论资排辈的心理。很多人都认为,这样的好事应该是章晓慧的,就连章晓慧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她是最老的播音员,声音条件和经验都没的说。见下面有人低声的议论,会场有些嘈杂。卢昌中咳嗽了两声,说道:“我们今天的发展方向是电视,出镜的播音员不仅要有声音条件,还要有良好的形象,否则我们的新闻节目怎么办下去?”大伙这才恍然。确实,出镜的播音员要是形象不行,还以为长水农场没人了呢!最愕然的就是杨洁本人了。她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个跟着章大姐屁股后面学习的小播音员,竟然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这块大馅饼把她砸的有点晕。既为自己的幸运感到庆幸,也担心章晓慧对自己有意见。她看了眼身旁脸色难看的章晓慧,不知该说什么好。杨洁看着台上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卢昌中,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感动。这个卢昌中是她看着一步步发展起来的。刚开始的时候,两人都是实习生。杨洁在播音室,而卢昌中在技术部。两人每天都见面,可没什么交流。卢昌中由于没有背景,经常受到同事的挤兑,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干,还迟迟没有转正。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他就迅速的转正了,还跟赵妍处上了对象。今年五一结了婚,就转进了干部序列,还趁着成立广播电视局的机会,成功的成为了副局长。这一系列的操作,让杨洁眼花缭乱。可她想想自己,也就释然了。她本是一个工人家庭的女儿,本想着毕业之后找个单位上班就满足了。谁知道,她的美貌被农场主管物资采购的廖副场长看中了。非要介绍给他儿子廖涛。老杨头面对这样的人家也没啥反对的底气。杨洁就成了廖涛的对象。她就凭着相貌进入了广播站,成了一名小播音员。杨洁看着台上的卢昌中,眼里泛着亮光。要是廖涛能有他这样的才华该多好啊!现在她觉得卢昌中比廖涛强了不是一星半点。散会之后,杨洁正了正脸色,赶紧跑进播音室。“章大姐,你别生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能让我一个没经验的小姑娘去呢?应该是你去才对嘛!”杨洁摆出一副为章晓慧鸣不平的样子。“呵呵,小杨啊,领导的决定,咱不去质疑,你去就你去,好好学,回来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章晓慧心里恨不得把这个臭婊子撕碎了,可面上还是乐呵呵的祝贺她,两人依然还是以前的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