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映照在落日余晖下的城市依旧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摇下车窗会将外界的嘈杂听得分外清楚。
这里是顾雪晴出生成长的地方，是她想要守护和扎根的地方，所以就算她游览过大好山河，仍旧愿意留在这片机遇和挑战并存的土地。她想要也需要一个能够大展所长的平台，能够给她机会展示实力、闯出一番天地的平台。
毕业季，她的选择有很多，可在当时的她眼中最适合自己且足够宽广的平台之中，最好的只有两个，一个是盛煌集团，一个是清漪集团。
盛煌有她想探究的秘密，有她倾慕的学长，而那时她还不认识钟皓栩，不记得欧阳琛，所以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朝着梦想前进。
可是梦想的实现还没得见雏形，她人生的节奏已全然大乱。
她的坚持，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动摇。
程帆在认真思考她的问题，在想到合适的答案前，他好奇地追问到：“你这么坦白，不怕我向梁董打小报告？你刚才那番话若是让他听见了，他一定会不高兴。”
“你不会的。”
顾雪晴信任程帆，所以她敢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对梁盛煌的生疏和埋怨，丝毫不顾及他作为梁盛煌秘书的身份，她相信能够将自己随口的点拨当成一份人情的人不会耍心机，也相信能给自己提醒的人不会转过头就出卖自己。
尽管她看人一向不太准，可她还是保持着待人最高的信任。
“换做是我，别说相认，恐怕连个笑脸都不会给他，你还能陪他喝茶聊天，已经做得很好了。”
“上一辈的纠葛我没经历过，个中缘由都是各自的一面之词，对他没有恨谈不上敬和爱，更多的是陌生，对待普通人的礼貌而已。”
“既然是普通人，你还纠结什么？”
程帆重新发动车子，载着顾雪晴继续向前。
路，不止一条，行进的方向也不止一种。
“血缘这东西，你承不承认都不会改变，所以没必要强迫自己去接受陌生的父亲。而他给你的是他想给、能给的，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到哪里都会有成就，就是时间长短和成就大小的区别。毕竟越到高位，争斗越多，人际也越复杂。相比之下，在盛煌，在他的扶持下，你会得到更多的资源，更多的机会，用更短的时间获得更大的成就。”
“你是学财务的，应该更重视投入产出的效率才是。同样的时间，不一定能到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位置，未必能利用同样少的时间。”
“就像我现在回家，我有很多条路线可选，能选一条宽敞又少红灯的路，就不会一头扎进十步一灯的窄道。反正我总是要回家，我当然要选最快最安全的路线。”
“可是……”顾雪晴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心里有个坎过不去。
她的顾虑，或者说她最介意的，程帆一眼看穿。
“别人怎么看并不重要，无需过度在意外界的目光和声音，自己问心无愧足矣。”
表面上洒脱的人大多会藏着敏感的一面，透彻成熟，却容易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自我怀疑。顾雪晴就是那种人前毫不在意，人后无法忘记的人。
这种情况起初不算明显，随着她的自尊被反复摧毁，愈发严重。
“当然，这是我作为局外人的想法，我不是你，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你要是说服不了自己，换个新环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你自己会开心。不管怎么选，别弄丢最初的你。”
最初的自己。
难道，她真的已经迷失了本心本性？
顾雪晴望着如幻灯片般放映的城市画帧，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潜移默化的影响，该用哪种方式才能逆转？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吹乱了她的思绪。
程帆专心开车，在等待的路口播放起优美动听的轻音乐。他没有打扰副驾驶的人，只是再起步时，车速慢了一点点。
灯光逐渐成为了焦点，凌乱的风也变得安稳。
他们一路开到郊区，停在了一栋高层的楼下。
没有固定的停车位，没有绿化的小区街景，敞开的垃圾桶苍蝇环绕，楼口的门大开，密码锁沦为了摆设。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顾雪晴很难想象程帆会住在还迁房，还是那种入住率极低的还迁房。
“是不是很意外？”
“嗯。”
“我妈平时一言不发，就自己傻傻坐着，我不想她住在医院又担心她发病的时候大吵大闹惊扰了邻居，所以就搬到了这里。整栋楼没有几户人家，我的顾虑还少些。”
“难为你了。”
“当时家里接连出事，亲戚朋友唯恐避之不及，就剩下一个我妈从小照应起来的姐姐还愿意和我联系。她和我们住在一起，帮忙照顾我妈和家里，我每月给她开工资，有她在我才能放心出去工作。”
“她的病多久了？”
“从出狱之后，久得我都记不清了。”
电梯到了，他们前后走了进去，程帆按下了数字十七。
狭窄的空间，灯光一闪一闪，周围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广告，白底黑子，看得人脊背发凉。
顾雪晴胆子不算大，站在这样的电梯间，多少话都暂时失语，战战兢兢跟在程帆身旁。
程帆察觉到了她的恐惧，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别怕，没事的。电梯报修过好几次，可惜一直没人管。”
到了十七层，门一打开，顾雪晴就大步先走了出去。
水泥地，白粉墙，到处都是灰突突的感觉，在晚上显得格外压抑冷清和阴森。
“这一层就我们一家，没什么人气儿。”
程帆拿了钥匙开门。
大门上铁的福字颜色依旧显眼，算是这楼里难得添色的存在了。
“这地方你姐姐一个姑娘家进进出出的，不太安全。”顾雪晴不免多虑，自身的经历让她对女孩子的安全格外敏感，“有机会还是换个安保好些的地方吧。”
“我问过她的，她不觉得有问题。”
“真有问题就晚了。”
“不会的，你啊，见到她就明白了。”
一进门，顾雪晴果然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