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环境大家的评价是一致的，那就是如果不让说脏话就没有别的话好说了。但每个人的反应又不相同。性格内向的卢子龙呆了一天觉得既憋屈又愤满，但想了想大家都是一样地困在这里，也就只好忍着。“我真傻，真的。”王文峰抬起他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军训的条件会很艰苦，但没想到世界上还有昌华这种地方。”“不怕告诉你们，来之前建国跟林一在那边说基地如何如何，我还觉得你们危言耸听。”“我心想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孩子就是大惊小怪，我很小的时候还在田里干过农活呢，我什么没见过？”“我错了，这场面我真没见过。”王文峰在那边演祥林嫂，多少还有点恶搞的成分，他其实挺乐观的。寝室里的老大哥郑巡是有心在全班同学面前树立一点威望的，此情此景很难再说出让大家忍一忍这样的话来，于是自告奋勇地说：“这个地方确实太不像话了，这样吧，我去找万老师请示一下，看能不能给我们改善改善条件。”其他同学的内心升起一股希望，纷纷称赞他的义举。只有林一心如止水，从万智龙来之前露的口风，他就知道找这个人根本没什么用。果然，过了没多久，郑巡空手而归，有点尴尬地说：“万老师说了，如果嫌食堂东西不好吃或者缺生活用品的话，基地里有一个小卖部，休息的时候可以到那边买点儿零食和别的物资。”问到这么一个消息，只能说聊胜于无吧。其实郑巡还隐去了一些细节，比如说万智龙斥责了他“一群大男生怎么这么娇生惯养？女生都没叫苦！”之类的。林一压根就没有去那个根本发挥不了洗浴功能的澡堂。晚上熄灯以后他并没有和累了一天的其他人一样立刻休息，而是摸黑走出营房，用外边外边用冷水冲一冲，擦擦身子。然后他还顺便洗了穿一天的迷彩服，这天气晾一晚上就能干，这时候段毓民也端着脸盆和毛巾出来了。“你也没去洗澡啊？”黑漆漆的夜里看不清表情，段毓民只是摇了摇头：“我去里面看了一圈，衣服都没脱就回来了。”林一只打了这么个招呼，不过段毓民主动提出：“我刚刚休息的时候已经报名了宣传队，给各连拍照片，你要不要一起？”这是一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合情合理地不参加训练。林一答道：“我可没这个手艺。”段毓民解释：“有手就行，写写宣传稿、抄抄板报，能干的活儿很多。”林一没再多说，不过摆摆手拒绝了。……这天中午，一群人正在食堂里面吃饭。人这种生物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要不了几天他们已经习惯了站着用餐，吃完之后赶紧滚蛋给后来的人腾出位置。上午的训练很辛苦，卢子龙有气无力地在饭盒里扒拉扒拉，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物体：“这是什么？”“又吃出苍蝇啦？”大家都很澹定，头一回心里还有点膈应，但这些神奇动物隔三差五地出现在饭碗里，也就见怪不怪了。甚至不影响食欲。“不是。”卢子龙的语气还有点不敢肯定：“这好像是一枚铁钉？”他用快子夹起来看了看，感受到那确凿无疑的金属质感，终于断定：“还真是，而且是锈的。”其他几人都凑了过去，王文峰吐槽：“菜里面吃出虫子还可以说是蛋白质，这算是什么，补铁的？”卢子龙拍拍胸口后怕：“还好我刚才没吃进去。”李建国是个直肠子，气得一拍桌子：“吃这些东西也就算了，现在还他妈要冒着生命危险吗？”他把碗快一扔：“不吃了，吃不下！”“这已经严重威胁到我们的生命安全了，这次不能就这么算了。”林一终于提了个建议。李建国首先响应：“对，找他们去！”卢子龙作为第一受害人想起了刚才那一刻的屈辱和愤怒，立即加入了声讨的队伍：“一起去，找他们要个说法。”郑巡前几天一直是主张忍耐的，还帮着万智龙安抚其他人的情绪，不过这会儿他们义愤填膺的明显压不住了，于是建议道：“不如多叫点人吧。”他立刻转身把情况一说，呼啦一下出来十几个同学。就这个工夫，林一掏出手机对着饭盒里的钉子拍了几张照片。卢子龙好奇：“你这是干嘛？”“以防万一罢了。”没等他多想，人手都已经召集齐了，于是一帮人浩浩荡荡找到了基地的办公室，找到了一个负责人。那负责人是个胖胖的光头，本来掀着衣服露出圆鼓鼓的肚皮，见到十几号男生进来也不慌张。“你们有什么事儿？”卢子龙当即把食堂里的遭遇一说，还亮出他一路带过来的饭盒。光头很澹定：“不可能吧？你把吃出来那东西拿过来我看看。”卢子龙不疑有他，直接递了过去。那光头接过之后看了看，然后并没有还回来，而是直接把那枚钉子握在了自己手里。“这位同学，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会转告厨房做菜的时候小心一点。我代表他们给你道个歉，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他的态度倒还算客气，道了歉之后卢子龙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见好就收，顺势答应下来。“你放屁！”李建国没那么好说话，直接怼过去：“食堂吃出乱七八糟的东西又不是第一次了，苍蝇、蟑螂、头发丝、指甲盖，什么都有！”“每天都是这样，早就有人反映了，根本没改过！”光头还想打哈哈：“基地有好几千人同时在受训，食堂做这么多同学的饭菜压力也很大的，希望你们多体谅。”李建国不吃这套：“你们这个基地最大的问题就是根本没有足够的承载能力，却接待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受训，才会搞成这个鬼样子！”光头终于发现这帮人不好打发，不过他看起来经验丰富，依然非常镇定：“这样吧同学，这些事情我几句话跟你也说不清楚。你们回去找你们学校的辅导员，让他来跟我谈好吧？”“找就找，怕你啊！”李建国一马当先，就要出门去找万智龙，林一把他拉住，转头说道：“老郑，麻烦你去把万老师叫到这里来吧，我们在这儿等他。”郑巡被他指派愣了愣，想到让辅导员出面也好，省得事态失控难以收拾，于是答应下来跑了出去。那光头没什么反应，老神自在地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