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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战带了十几人到了幕阜镇,并没有想走的意思。他一开始在戏台边强行征用了礼堂。礼堂是栋古建筑,当年秋野用一把火点燃了幕阜镇,那么多民宅付之一炬,唯独礼堂在烈火中残存。老百姓认为是上天显灵,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栋楼是纯石材建造,和用木板,茅草搭建的民宅一点就着不同,引火也烧不着。
李战让他的人住在礼堂上,开始走街串巷地查问,有没有土匪?不过醉翁之意显然不在酒,因为他一定会追问一句:有没有游击队?他们吃就吃在董戟和冷花开的小饭摊,没几天就把董戟吃的几近闭门停业——因为他们从来不付账。后来李战见董戟不开门,就让人送了米面菜肉,让董戟冷花义务为他们做饭。每日觥筹交错,划拳猜酒,让董戟产生了错觉——这是皇军又回来了?
幕阜镇虽然有高山,有深渠,有一望无际的茅草林,梧桐树,漫山遍野的竹林,可就是没有土匪。并不是民间殷富,只是民风纯朴,没有作恶的根苗。自从冷星雨和陈觉去了东北,这里的游击队早已转入地下,更为隐蔽。但李战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还是有别的原因,赖在这不走,让他的人东窜西窜,一说找土匪,但压榨征收,毫不知耻。
”李局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担秋的乡绅洪之泉每个月会从镇上过,长工阿牛赶着牛车子,慢悠悠地驶向大桥镇。他家里在担秋山腰的村子,开了个榨油厂,平时省车费的老百姓也上门榨油,他也收人家的油菜籽榨油卖钱。生意停了好些年,最近又开始红火起来,车子也从包铁皮的木轱辘换成了崭新的包铁轱辘,车上装了几坛油,一路上散发着浓郁的菜油香。
“这不是洪伯吗?”李战挺着大肚子,嘿嘿地笑着。
“真是风水轮流转,你却总是吃香喝辣。佩服,佩服!”洪之泉奉承着说。
“托你的宏福,怎么着?去镇上卖油?”
”正是,正是,前日我还到县城看见你家院子,真阔气。“
”还玩不玩的?“
”玩什么?“洪之泉眨眨眼睛装傻。
”牌九啊!“
”李局长这里有伙?“
”有!来来来。“李战就要拉他进戏台。
”我先做生意,有了本钱才来。“洪之泉知道和他玩就是送钱,找借口离开。
”我借给你啊。“
”不了,不了。“
李战见他推脱,有些扫兴。眯着眼睛看着四周,突然眼睛一亮,大声说:“要不陪我赌一局,就一局。”
“嚯,牌九我没空赌一局的时间还是有的。”洪之泉心里怕他记恨,咬牙心想干脆给他送一把。
“你看,那边滴粪的看见没?”他从腰间掏出手枪。众人一见他掏枪,有些急忙跑开,怕他殃及池鱼,更多的是看热闹的,渐渐围了不少人。
“那是瘸子。”眼尖的人认了出来。
董戟听见外面喧哗,也走了出来,见李战威风凛凛地举着手枪,又顺着望了望马路对面山谷里小小的人影,那是杀猪匠瘸子,虽说是杀猪匠,但已经有很多年头没杀猪了。瘸子因为杀猪刀戳了膝盖,从此走路一只右脚受不着力,每一步膝盖都要垂成九十度。此时他手里拿了个尿罐朝他的菜地里一步一瘸地点粪肥。
李战看着左右两边的人说:“从这到他那,多远?”
旁边有个穿警服的小兵用幕阜镇人很难听懂的方言说:“一百到一百五十米上下。”
“我打中那尿壶,你给我一千。我没打中,给你一万。“李战对洪之泉说。洪之泉没指望他给自己一万,但一千今天估计是跑不了了。他一看到枪就发忧,何况对面那是个大活人,万一李战失了手,也是条人命,正犹豫着。李战和旁边的几名跟班爆发出一阵恐怖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之间。瘸子似乎有所察觉,半蹲着驻足观望。李战却突然举枪!”啪——“,一声清脆得枪响打破了宁静,董瘸子的尿罐应声而碎。吓得他怪叫一声,才对着这边咒骂起来。李战不理睬,伸手对洪之泉说:”拿来!“
洪之泉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拿了一张一千。李战咧着嘴拿过钱,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香!“
洪之泉趁他们互相吹嘘之时,爬上车一溜烟走了。李战一眼看见一个牵着小孩的妇人,他推开旁人,走到妇人跟前。妇人抬头一看,赶紧又低下头,李战却拦着不让走,嘴里发出:“诶——哈,诶——哈”的揶揄语气。”小秦,你怎么把哥哥给忘了?“
秦蓉桂板起面孔:“我已经是有家有室,有孩子的人了。你闪开!”
“又有家有室了?第几个了都?“李战伸出胖胖的手掌,假装数数。
”李战,你让开。“
李战非但不停,一个熊抱把秦蓉桂捧在怀里。小孩气得一口咬住李战的胖手,疼得李战连忙松开秦蓉桂。反手一巴掌打在孩子脸上,顿时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哪来的野种?属狗的?”
“不许你欺负人!”孩子稚气的面孔上显露着初生牛犊的勇武。
“你竟敢袭扰警察,信不信我把你关起来?”
“你关!你关!我不怕你!关了还要给我管饭”
秦蓉桂赶紧上前拉开,“小淼,咱么走!”
“来人!”李战暴喝一声,“关起来!”
几个人上前把四岁的小淼拎起来,往礼堂走。秦蓉桂扑着上前抢人,又来几个人上前求情,李战却豪不理睬。秦蓉桂看着李战:“你要怎么样?”
李战笑了笑,“你知道的。”
董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摇了摇头。说了声:“这世间,到底还是没乱完啊。”
冷花头也没抬,对他说:“快打水去,他这样子,能风光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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